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关上。
走廊里，光线昏暗。
冉先生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深深吸了几口气，
才接通了那个还在不断蜂鸣的电话。
他的身体站得笔直，像一杆标枪。
“首长。”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却极具威严的声音，
语速很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冉，立刻停止对韩朔风的一切审讯活动。”
冉先生的瞳孔猛地一缩。
“首长，可是他……”
“没有可是。”
电话那头的声音打断了他。
“这个人，我们现在不能动，不仅不能动，
还不能以任何形式干扰他的正常生活。”
冉先生的大脑嗡的一声，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不能动？
不能干扰他的正常生活？
这说的是那个刚刚还在大放厥词，
宣称自己是在创造“功绩”的韩朔风？
“为什么？”
他下意识地追问，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词。
“你对卡里姆斯坦国，了解多少？”
卡里姆斯坦国。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冉先生混乱的思绪。
中亚的一个内陆国，地缘位置极其重要，但政局常年不稳。
“报告首长，略知一二。最近该国反对派武装活动频繁，局势很紧张。”
“紧张？”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腔调。
“何止是紧张。”
“卡里姆斯坦，可能要变天了。”
冉先生的心脏重重一跳。
“而我们刚刚得到确切情报。”
“这个即将改变卡里姆斯坦国命运的新生政权……它的‘教父’，
它的幕后总设计师，就是你审讯室里的那个年轻人。”
走廊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冉先生握着电话的手，青筋暴起，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声。
“这……这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大学生？
一个线上外教？
在过去三年里，用一台电脑，隔着几千公里的网络，
指挥一群连统一文字都没有的游牧部落？
电话里的声音，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平静却又蕴含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三年前，他开始接触卡里姆斯坦的几个游牧部落首领。”
“他教他们读书识字，教他们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兵法谋略，
教他们如何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他帮他们建立了现代化的军队架构，
制定了完整的民政方针，甚至规划了未来的建国纲领。”
“短短三年，他让一群乌合之众的部落武装，
发展成了一支纪律严明，信仰坚定的现代化军队。”
“就在半个月前，这支军队已经打下了卡里姆斯坦国超过一半的领土。”
“如果不是俄联邦在最后关头暗中出手，
保住了现任政府，现在的卡里姆斯坦，已经是一个全新的国家了。”
冉先生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靠着墙，才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这一切听起来，简直比最离奇的神话故事还要荒诞。
“所以，首长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明确。”
“这个人，是那个新生政权唯一的精神领袖和信仰图腾。
我们动了他，就等于是在向那个即将掌控卡里姆斯坦国的政权宣战。”
“卡里姆斯坦，是我国‘一带一路’向西延伸的重要枢纽，
也是我们能源战略的关键一环。”
“我们，不能承受这个代价。”
电话挂断了。
走廊里只剩下冉先生粗重的呼吸声。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厚重的铁门，望向那个他刚刚离开的审讯室。
那里面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真的是一个人在战斗吗？
他的背后，难道就没有一个国家，一个庞大的组织在支持他？
冉先生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需要一个答案。
审讯室里，韩朔风正靠在椅子上，双眼紧闭，呼吸均匀。
他竟然睡着了。
冉先生的脚步一顿，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
自己刚刚在门外经历了人生中最具冲击力的几分钟，
而事件的主角，却在这里安然入睡。
他走到桌前，看着韩朔风那张年轻而平静的脸。
这张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伪装。
就是这样一个年轻人，在过去的一千多个日夜里，
于万里之外，掀起了一场席卷一个国家的滔天巨浪。
冉先生心中百感交集，他想起了卡里姆斯坦国的资料。
那片位于欧亚大陆心脏地带的土地。
广袤无垠的草原，足以成为铁骑的摇篮。
下面埋藏的，是足以让世界眼红的丰富油气资源。
谁掌握了那里，谁就扼住了东西方交通的咽喉。
而眼前这个年轻人，以一种谁也无法想象的方式，几乎做到了这一点。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聪明或者胆大包天可以形容的了。
这是一种近乎于“妖”的战略眼光和执行能力。
冉先生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伸出手，轻轻敲了敲桌子。
“醒醒。”
韩朔风的眼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清明，没有一丝刚睡醒的迷茫。
他看了一眼冉先生，语气平静得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审完了吗？”
“我可以回去上课了吗？”
冉先生看着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上课？
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和刚才电话里听到的那些“新生政权”、
“国家教父”、“地缘战略”放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极其诡异的割裂感。
冉先生拉开椅子，重新坐了下来。
他决定换一种方式。
“韩朔风，你知道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吗？”
韩朔风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但还是很快回答道。
“互相尊重主权和领土完整、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内政、平等互利、和平共处。”
他的回答清晰准确，没有一个字的差错。
就像一个正在回答老师提问的好学生。
冉先生点了点头，表情严肃。
“很好。”
“看来你的思想政治课学得不错。”
“你应该知道，华国，一直以来都是一个负责任的大国。”
“我们从不干涉任何国家的内政。”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韩朔风，一字一句地说道。
“而你现在的身份，很特殊。”
“我们如果继续拘禁你，很有可能会对卡里姆斯坦国的内部局势，
造成一些……不必要的影响。”
“这，违背了我们‘互不干涉内政’的基本原则。”
“所以，出于一个负责任大国的担当，也出于最基本的人道主义精神。”
“我们决定，不让你进监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