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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晚膳设在萧府最大的花厅“锦香堂”内。

谢昭晚到了一会儿。她几乎是踩着众人刚落座的时辰,提着略显繁琐的裙摆,微微喘着气出现在厅门口,脸颊因为小跑而泛起一层薄红,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慌乱与歉意。

“对不住,对不住,我来迟了。”她声音软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像是林间迷路的小鹿终于找到了族群,怯生生地站在门口,目光快速又有些无措地扫过满堂衣着华丽、仪态端方的众人,最后落在主位的萧夫人身上,露出一个混合着讨好与羞赧的笑,“方才在园子里贪看一池锦鲤,忘了时辰,请夫人恕罪。”

她今日穿了一身樱草色的襦裙,颜色鲜亮,却并非最时兴的料子或剪裁,衬得她愈发像一株刚刚抽条、带着几分野气的嫩柳,与满室端庄贵气的世家女眷们格格不入。

主位上的萧夫人李氏,身着绛紫色缠枝牡丹纹襦裙,头戴赤金头面,仪态万方。她见到谢昭晚这般情状,并未动怒,只温和地笑了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与宽容:“无妨,快些入座吧。不过是家宴,不必如此拘礼。只是日后需得有些时辰观念才好。”

“是,谢夫人教诲。”谢昭晚乖巧地应下,低着头,仿佛因自己的失礼而更加局促。她小心翼翼地走到留给她的位置——那是靠近厅门的下首位置,与萧家几位年纪较轻、身份稍逊的庶女们同桌。

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打量,有淡淡的轻视,也有如萧玉茹那般毫不掩饰的讥诮。萧玉茹就坐在她斜对面的另一桌,与几位嫡出的姐妹一起,此刻正用团扇半掩着面,与旁伴低语,眼神瞟过来时,带着凉凉的嘲讽。

谢昭晚全当不觉。她垂着眼,专注地看着自己眼前那双象牙白的筷子,仿佛那上面刻着无比精妙的花纹。

侍女们鱼贯而入,奉上各色佳肴。食不言寝不语,是世家大族的基本规矩。席间一时只剩下杯盏轻碰与细微的咀嚼声。气氛看似和谐,却自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弥漫其间。

谢昭晚吃得“很认真”,甚至显得有些“贪嘴”。她似乎被萧府厨子的手艺彻底征服,小口却不停地品尝着每一道菜,眼睛偶尔会因为吃到美味而微微眯起,流露出一种简单纯粹的满足感。她夹菜的动作算不上优雅,甚至有一次,一块滑腻的鹅脯从她的筷间脱落,险些溅起汤汁,引得邻座一位庶女微微蹙眉,下意识地将自己的碗碟挪开些许。

谢昭晚立刻涨红了脸,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慌忙用帕子去擦拭本就没有弄脏的桌面,声音细若蚊蚋:“对、对不住…”

那庶女淡淡瞥她一眼,没说话,只微微摇了摇头。

主桌之上,萧澈举止从容,仪态完美。他用餐时背脊挺直,动作舒缓而精准,无声地诠释着何为世家风范。他似乎并未特别注意下首那小小的骚动,只在谢昭晚那块鹅脯脱手时,目光极快地掠过一眼,随即又自然地与身旁的母亲低声交谈了一句什么,神色温润如常。

然而,在他目光移开的那一瞬,眼底深处极快地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疑虑。方才那块鹅脯掉落的角度和力道…似乎有些过于“刻意”了?像是算准了只会虚惊一场,并不会真正造成失仪。还有她此刻那副羞愧得几乎要钻到桌底下的模样,固然逼真,但那慌乱的眼神深处,似乎过于“清澈”,少了些真正窘迫时该有的慌乱无措。

这种感觉很微妙,像是一根极细的丝线,轻轻挠过心尖,来不及抓住便消失了。他垂下眼睫,将那一丝异样压下,或许…只是自己多心了。一个离乡背井、骤然踏入全然陌生环境的孤女,举止失措再正常不过。

宴至中途,气氛稍缓,开始有些低低的交谈声。

萧夫人放下银箸,目光温和地看向谢昭晚,问道:“谢姑娘,在府中住得可还习惯?若缺什么短什么,或是下人们伺候不用心,尽管来同我说。”

谢昭晚连忙咽下口中的食物,用力点头,像是生怕回应慢了显得不敬:“习惯的习惯的!府里什么都好,吃的住的都比浔阳好上百倍千倍。侍女姐姐们也都很好,很周到。”她说着,脸上露出毫不作伪的感激笑容,“多谢夫人关怀。”

“那就好。”萧夫人微笑颔首,“听闻你今日去了园子里?觉得府中的景致如何?”

“好看!特别好看!”谢昭晚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仿佛被点燃了两簇小小的火焰,她甚至有些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那池子里的鱼,好大!金色的,红色的,还有花的!比我以前在浔阳见过的所有鱼都大,都漂亮!还有那些花儿,好多我都叫不出名字,开得真好…”

她词汇匮乏,翻来覆去就是“好看”、“漂亮”、“真好”,语气却充满了纯粹的惊叹,像是个第一次进大观园的孩子,那股子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让席间几位小姐忍不住又用团扇掩了掩嘴角。

萧玉茹轻笑一声,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临近几桌听到:“谢妹妹喜欢就好。不过是些寻常景致,妹妹若是见了宫里或是几位亲王家的园子,岂非要看呆了去?”

这话听着像是打趣,实则是在暗讽谢昭晚眼界窄,上不得台面。

谢昭晚仿佛完全没听出话里的讥讽,反而睁大了眼睛,越发惊奇地看着萧玉茹:“真的吗?还有比这里更漂亮的园子?玉茹姐姐你一定都见过吧?真厉害!”那语气里的羡慕和崇拜,真诚得让人挑不出错处。

萧玉茹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反而被堵得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干笑两声,扭过头去。

萧澈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谢昭晚那副毫不掩饰的惊叹表情上。她表现得天衣无缝,每一个反应都符合一个不谙世事、略有冒失的小家女形象。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份“纯粹”之下,似乎隔着一层薄薄的雾。尤其是在她听到萧玉茹的话后,那迅速接上的、毫无滞涩的崇拜之语…反应快得有些惊人。

就在这时,管家萧福从厅外悄步走入,行至萧夫人身边,低声禀报了几句。

萧夫人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转向众人,含笑道:“倒是巧了。方才福伯来说,七皇子殿下路过府外,听闻府中设宴,道是贸然打扰,欲进来讨一杯水酒。”

席间顿时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几位小姐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饰发鬓,眼中流露出期待与紧张交织的神色。七皇子宇文渊,地位尊贵,容貌绝世,即便性情阴郁难测,也依旧是京中无数贵女的梦中之人。

唯有谢昭晚,在听到“七皇子”三个字时,正伸向一盘水晶虾仁的筷子几不可察地顿了一顿。仅仅是一瞬,快得如同错觉,她便恢复了动作,精准地夹起了一只晶莹剔透的虾仁,仿佛周遭的骚动与她毫无关系。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那根一直紧绷的弦,被这个名字轻轻拨动了一下。

他来了。

不是巧合。她几乎能肯定。

萧夫人已起身,准备亲自出迎。萧澈也随之站起。

不多时,便见一行人簇拥着一人步入花厅。

来人一身玄色暗绣云纹锦袍,墨发以一枚简单的玉冠束起,身姿挺拔,步履间带着一种天生的矜贵与散漫。当他踏入灯火通明的花厅时,仿佛所有的光晕都自动聚焦于他一人身上。

肤色是冷调的白,衬得眉眼愈发浓黑如墨。眉峰锐利,眼尾却微微上挑,勾勒出几分惊心动魄的邪气。鼻梁高挺,唇色偏淡,薄唇似笑非笑地抿着,那双深邃的凤眸随意一扫,目光所及之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

这是一种极具侵略性的、超越了性别的美,精致绝伦,却又因为那份毫不掩饰的阴郁与冷漠,让人不敢直视。

“冒昧前来,扰了夫人雅兴,还望夫人莫怪。”宇文渊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滑过每个人的耳膜。

萧夫人连忙行礼:“殿下言重了。殿下驾临,蓬荜生辉,快请上座。”

侍女们迅速在主桌加设了席位,就在萧澈的对面。

宇文渊坦然受礼,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全场,在经过谢昭晚那一桌时,几乎没有停留,仿佛她与其他那些低着头的庶女并无任何不同。

谢昭晚随着众人起身行礼,从头到尾都低着头,专注地看着自己的鞋尖,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因皇子突然驾临而紧张不安的小角色。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掠过头顶,没有温度,没有停留,但她胸腔里的心脏,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那是猎物被顶级掠食者无意间扫视时产生的本能反应。

危险。

这个男人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险和变数。

宇文渊落座,与萧夫人、萧澈寒暄了几句,言辞得体,却又透着淡淡的疏离。他似乎真的只是路过,进来讨杯酒喝。

宴席继续,但因他的到来,气氛变得微妙起来。小姐们更加矜持,说话声更小,动作也更加优雅。方才还能有些许轻松的氛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形的拘谨和压抑。

谢昭晚吃得更加“小心翼翼”,甚至显得有些食不知味,仿佛被皇子的天威震慑住了。

酒过三巡,宇文渊忽然放下酒杯,目光似乎终于舍得施舍般,再次扫向下首的几桌,最后,像是刚刚发现什么新奇事物一般,落在了谢昭晚身上。

“这位是…”他微微挑眉,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瞧着面生得很。似乎并非府上小姐?”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到谢昭晚身上。

她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抬起头,接触到宇文渊的目光时,又慌忙低下头,站起身,手足无措地行了个礼:“民…民女浔阳谢氏,谢昭晚,参见七皇子殿下。”声音微微发颤。

“浔阳谢氏?”宇文渊重复了一遍,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似在思索,“哦…似是有些印象。原是谢御史家的姑娘。”

他提及“谢御史”时,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意味,却让谢昭晚的指尖微微一颤。她将头埋得更低:“是。”

“抬起头来。”宇文渊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谢昭晚依言,缓缓抬起头,眼神却依旧怯怯地垂着,不敢与他对视。

宇文渊打量着她,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剥开她层层伪装的表皮,直刺内里。那目光带来的压迫感,远比萧玉茹的讥讽或萧夫人的审视要强烈百倍。

厅内鸦雀无声。

片刻后,他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低沉,却打破了凝滞的气氛:“果然生得一副好相貌。难怪…”

他话只说了一半,留下无尽的遐想空间。随即,他不再看她,转而端起酒杯,对萧夫人道:“夫人府上真是人杰地灵,连暂居的客人,都如此…别致。”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既像是夸赞,又像是别有所指。

萧夫人笑容不变:“殿下过奖了。谢姑娘天真烂漫,甚是可爱。”

谢昭晚红着脸,讷讷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再次低下头,坐回原位,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连耳根都红透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后背已然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宇文渊那未尽的半句话,那审视的目光,都在告诉她,他绝非无意路过。他认得她,甚至可能知道些什么。他刚才那番举动,是试探,也是警告,更像是一个猎人对新出现的、有趣的猎物打下标记。

宴席的后半段,谢昭晚吃得味同嚼蜡。她能感觉到那道若有若无的目光,时而会落在自己身上,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过皮肤。

她也能感觉到,萧澈的目光,在她和宇文渊之间,极快地、若有所思地掠过了一次。

这场接风宴,终于在她高度紧绷的神经下,接近了尾声。

侍女们奉上清茶漱口。萧夫人正要开口说些散席的场面话,意外发生了。

一名侍女在为谢昭晚递上茶盏时,或许是因为紧张(皇子在场),手微微一抖,那盏温热的茶水竟脱手而出,直直朝着谢昭晚的胸口泼去!

“啊!”那侍女吓得惊叫一声。

事出突然,众人都是一愣。

按照谢昭晚今日表现出来的“笨拙”人设,她本该躲闪不及,被泼个正着,狼狈不堪。

然而,就在那茶盏脱手的瞬间,谢昭晚的身体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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