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陆玫莹的话太跳，钱伯一时反应不过来？
“晚上你亲自安排饭食，烫一壶好的果子酒来，让阿秀去门口守着，要是大少爷回来不论如何也要请到听雪楼来。”
她曾几次拉下颜面去请大少爷，大少爷哪次来过？怎么小姐这次说得胸有成竹？
晚间，看着卓琳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坐定陆玫莹已主持章家管家之事，又一想到自己即将从她手里接过这管家权，不由得喜上眉梢，酒是一杯接着一杯。这是她最爱喝的果子酒，本是酸酸甜甜的，这会儿卓琳只觉得甜不觉得酸。
“姐姐，不能再喝了，我要醉了。”
陆玫莹边替卓琳斟酒，边说，“我晓得妹妹酒量好，难得来姐姐这里，怎么也得尽兴不是？”
卓琳就要答话，阿秀打帘入来说，“大少奶奶，大少爷应酬醉了，大春把他扶到西厢歇下了。”
卓琳好像听到有人说大少爷，说到大少爷她就想到章崇彦，巴掌大的娇脸瞬间红得像块在火上烤的红布，越想心越烫，越想头越晕，直到最后趴在桌上不醒人事。
陆玫莹见卓琳醉了，干笑的脸立即拉下来，面无表情说，“把人架到西厢去。”
不是吧，大少爷可歇在那里呢。阿秀一听就不乐意，忙看向钱伯。
钱伯将人架起来，示意阿秀架另一边。
阿秀也是稀里糊涂就和钱伯一起将卓琳架进西厢，看着钱伯将卓琳放到大少爷榻上，两人同盖一条被子，还吹熄了屋中洋烛，这才拽着惊愕无处解惑的阿秀离开。
半夜章崇彦翻身，手碰到身边的温软。
卓琳轻轻一吟，章崇彦像是在梦里听到卓琳的声音，翻身其上，一夜的颠鸾倒凤，翻云覆雨。
这一夜陆玫莹难以成眠，走到今日这一步，她已是绝了退路。
西厢传出卓琳似痛似苦，似喜似哭的声音，她悲哀绝决的合上眼帘，倦意浓浓袭来。
那时的她看着章崇彦和卓琳出双入对，内心时时刻刻塞满了妒忌和艳羡。偶尔，他将视线从卓琳身上移开放到她身上，只是一句半句称赞和肯定的话，或是一个满意认同的眼神，都能让她如沐春风能飞起来。
她那是妒忌什么？
她那时艳羡什么？
章崇彦这为了前途与新欢就要毁了发妻的无情之徒，她幸福什么？
她是中了什么邪？着了什么魔？
次日陆玫莹不是在花香鸟鸣中醒来的，西厢卓琳的尖叫声划破了这个春日的某个早晨，原本寂宁的听雪楼纷杳而来的脚步声慌乱无措，丫头仆妇乱成一团，全往西厢那扇不大的雕花木门里挤。
钱伯在陆玫莹床前，看到陆玫莹睁开眼，悄悄地说，“发作了。”
“哼。”陆玫莹一声冷吟，“她倒是聪明，这事要是悄悄了了她只能吃亏，这样张扬人尽皆知，她进这章公馆便是板上钉钉。”
“老奴已经安排人到小姐院里待命，都是可信的，老奴来说一声就起程办事去了。”只有趁这个乱，才好将小姐的嫁妆运出章家。小姐的嫁妆箱子太显眼，能让人少发现一刻是一刻。
陆玫莹点头，钱伯退下，阿秀打帘进来。
“大少奶奶，外头可热闹，西厢让人围得水泄不通。”昨夜钱伯拉着她说了好些话，她才知道自家小姐准备脱身，她早就看不惯这章家的作派，小姐若能抽身最好不过了。这会儿阿秀心里早没了疑虑，只有兴奋和激动。“奴婢悄悄望了一眼，大少爷光着身子愣在床上，卓小姐只穿了兜衣正扯被子抹泪呢。”
只怕就算卓琳扯被子抹泪，在章崇彦眼中也是人美花娇，梨花带雨罢。
“你去把章太太请过来，再打发人去卓公馆报信。”
那可是场大热闹，阿秀欢欢喜喜就去了。
进来侍候她洗漱的是章家的家生丫头春桃，她是章家二少爷看中的通房人选。春桃有喜欢的人，是章崇彦近身的大春，两人就要捅破窗户纸时二少爷从中作梗想强行占有，春桃有气性，投了井。章太太嫌那井晦气，让她派人将那井填了。
春桃一直拿眼悄悄瞥陆玫莹，觉得本该大哭大闹的大少奶奶这会子出奇的安静，她是想装不知道么？可适才卓家小姐那一声尖叫，连躲在后园马棚里的夜猫子都吵醒了，大少奶奶怎么会不知道。
陆玫莹不急不缓的收拾妥当，又慢慢悠悠问了句，“太太来看过了没有？”
春桃面上恭敬，心中可怜陆玫莹，“已经去请了。”
天刚亮不久，章太太得了信儿也差不多时间该到了。陆玫莹走到门口，春桃打帘让她出去。
院子里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下人仆妇，陆玫莹没发话赶人，他们也乐得看笑话。章太太由近身马嬷嬷挽着一脸阴沉站到西厢门口，只往里看了一眼便脸色煞白，随后怒而离开。
看到章太太走远，陆玫莹才吩咐春桃，“回我屋里拿身衣裳给卓小姐穿上。”
“是，大少奶奶。”
陆玫莹又斜眼看向众人，“都散了吧。”
热闹看过了，众人作鸟兽散。
春桃拿来衣裳给卓琳换上，章崇彦也起身穿戴整理。春桃看到榻上一点如胭脂般的落红，嘴往下一撇，满心轻视。
陆玫莹算着时辰打外头进来，先对章崇彦福礼，“大少爷安好。”
章崇彦本因昨夜稀里糊涂的作派感到羞耻，此番见着陆玫莹面色更是尴尬，但他得端着他大少爷的谱儿，大不了再娶个卓氏便是，反正这个卓氏是他所喜欢的。“母亲该是气着了，我去看看，这里你好好照看。”
章家后院的麻烦历来他都甩给她负责，卓琳进府也将他这一毛病学得彻底，面上风光的事是她卓琳的，谁也看不见背后辛苦劳累的陆玫莹。
章崇彦拂袖而去，卓琳扑嗵一声跪在陆玫莹面前，“姐姐，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卓琳是真的心中发慌，她是心仪章崇彦，却没想这么快就与他有关系，她要是坏了名声再进章家，将来谁会看得起她？谁会把她放在眼里？那可是一辈子的污迹啊！
陆玫莹痛心疾首的看着卓琳，“昨夜你醉得不省人事，我便安排你在西厢歇下。偏巧大少爷也打外头醉酒回来，许是半夜进错了门才与你坏了规矩。妹妹，事已至此，姐姐这里倒是好说话，你我姐妹共侍一夫我是愿意的，就是卓先生和卓太太那里不知你要如何说？”
她不用替卓琳张罗，卓琳自己会想办法说服卓家，毕竟这笔糊涂账总得有人收拾。
卓琳早晨醒来，发现与章崇彦燕好之事已成事实，她苦恼之下思虑诸多。最后决定孤注一掷，这才有了那声尖叫。“姐姐，妹妹是没脸回去了，既是姐姐愿意妹妹嫁进章家，妹妹但求姐姐做主。”
“太太过来看过了，脸色不好，大少爷去了太太院里也只会为你说话，你好好歇着，姐姐去太太院里看看，大少爷和太太肯定给你个交待。”自打听了洋人神父的话，章太太恨极了陆家，这会儿章崇彦与卓琳搞在一起还让人瞧见了，这会儿只怕对卓家恨得牙根直痒。
陆玫莹要去为她说项，卓琳先是不理解，很快又能理解了。只要有章家大少爷在，这章家她是嫁定了，陆玫莹与其折腾撒泼，还不如成全她与大少爷，也落得个贤惠的名声。
荣安堂，章太太正捶胸顿足，哭得泪水跟瀑布似的一帘接着一帘。
章崇月和章崇珊听到这个火爆消息，连妆都没梳赶紧到听雪楼看热闹，结果大少奶奶正往外赶人。得知姆妈章太太来看了一眼就回了，又紧忙转身到荣安堂。
章太太惯会哭，章崇月和章崇珊也不知要怎么安慰，只一个站一边为她摩背顺气。
“这个卓小姐崇彦成婚时来过，能让崇彦看入眼的定是品性高洁。岂知她比陆玫莹那个贱人更可恶，她卓家都是一窝什么人啊，这二房还是个前清的文人出身，读了一辈子书，就只把闺女教会勾引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