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暖光似乎还残留着昨夜谈话的余温，但那条来自顾景琛的短信，像一滴冰水落入温茶，瞬间带来了细微却不容忽视的寒意。
【小心，有老鼠在查“星火”。】
“星火”，是她与Mya联系时使用的化名。知道这个身份的人，屈指可数。顾景琛能查到，她并不意外，但他特意发来警告，意味着调查者的来头或手段，可能超出了普通范畴。
会是谁？陆明轩和柳依依的残余党羽？不太可能，他们早已树倒猢狲散，自身难保。商业竞争对手？时机未免太巧。还是……冲着她本人，或者冲着与她合作的顾景琛而来？
苏清晚放下手机，面色沉静。父亲苏致远注意到她的细微变化，关切地问：“怎么了？公司还有什么事？”
“没什么，一点小麻烦，我能处理。”苏清晚摇摇头，换上轻松的语气，“爸，妈，你们别担心了。公司现在很好，我也会很好。”
她不想让刚刚从巨大悲痛和动荡中缓过劲来的父母再为她操心。这些暗地里的风浪，她需要自己先扛起来。
林婉瑜叹了口气，轻轻握住女儿的手：“晚晚，事情都过去了，别把自己逼得太紧。有些事情，或许……可以试着依靠一下别人。”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带着母亲的敏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苏清晚知道母亲指的是谁。这段时间，顾景琛的帮助虽然低调，但并非无迹可寻。她微微一笑，没有接话，只是反手拍了拍母亲的手背：“我知道的，妈。”
接下来的几天，苏清晚一边继续稳妥地处理苏氏的后续工作，推进与沈清言合作的前期调研，一边暗中通过自己的渠道和顾景琛偶尔提供的碎片信息，调查着那只“老鼠”的踪迹。
线索很少，对方非常谨慎，几乎没留下什么有用的痕迹，像是在迷雾中穿梭，只能隐约感觉到窥视的目光，却抓不住实体。这种被动的感觉让她有些不舒服。
这天下午，她终于暂时抛开烦务，应沈清言之约，去看一个当代艺术展。沈清言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把她从工作的漩涡里拽出来，一路兴致勃勃，妙语连珠。
展览馆人不多，氛围安静。两人漫步在充满奇思妙想的艺术作品之间，偶尔低声交流几句。
在一幅色彩极其浓烈、笔触却透着一种压抑和挣扎的巨大画作前，苏清晚停下了脚步。画作的名字叫《涅槃》。
沈清言看着画，又看看她，忽然轻声问：“感觉怎么样？”
苏清晚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很痛，但是……有力量。”
“是啊，”沈清言点点头，“毁灭和重生，本来就是一体的。有时候，烧得越彻底，新的枝芽才会长得越茂盛。”她意有所指，语气却并不沉重。
苏清晚心中微微一动，侧头看向身边明媚张扬的好友。沈清言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思通透。
“谢谢你，清言。”苏清晚轻声道。
“谢什么？”沈清言眨眨眼，“谢我拉你出来放风？那你可得多谢几次，以后这种活动多着呢！”
苏清晚忍不住笑了出来，心底那点因被窥视而产生的阴霾，似乎被这明亮的笑容驱散了不少。
看完展，沈清言又被一个紧急电话叫走。苏清晚独自沿着艺术馆外的林荫道慢慢走着，享受着难得的闲暇午后阳光。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无声地滑到她身边停下。
车窗降下，露出顾景琛轮廓分明的侧脸。他今天没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解开一颗，少了些平日的冷峻，多了几分慵懒，但那股强大的气场依旧不容忽视。
“顾总？”苏清晚有些意外，这“顺路”也顺得太巧了些。
“上车。”顾景琛言简意赅。
苏清晚犹豫了一瞬，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厢内弥漫着淡淡的皮革和雪松的冷冽香气。
“顾总怎么会在这里？”她系好安全带，问道。
“谈点事。”顾景琛目光落在她脸上，似乎打量了一下她的气色，“看来沈清言有点用处。”
苏清晚：“……清言她很热心。”
车子平稳地驶入车流，却不是回苏家的方向。
“我们去哪儿？”苏清晚再次问道。
顾景琛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老鼠’的事，有头绪了？”
苏清晚摇摇头：“对方很谨慎，没留下什么尾巴。”
“嗯。”顾景琛似乎并不意外，“从手法看，像是专业的情报掮客，拿钱办事，嘴很严。”
“情报掮客？”苏清晚蹙眉，“谁会雇人来查我？”一个“星火”的化名，似乎并不值得如此兴师动众。
顾景琛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深邃：“或许不是查‘星火’，是查你苏清晚。只是你最近和Mya的联系，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苏清晚心中凛然。查她？为什么？她身上还有什么值得专业情报人员窥探的秘密？重生？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自己都觉得荒谬。
“不用担心。”顾景琛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我已经让人去查那个掮客的雇主了。很快会有消息。”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绝对的掌控感，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苏清晚沉默了一下。他又一次在她开口前，就替她扫清了障碍。这种被全方位“保护”的感觉，让她心情复杂。
“顾总，您为什么要这样帮我？”她终于问出了这个盘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仅仅因为“盟友”？
车子恰好遇到红灯停下。
顾景琛转过头，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脸上，车厢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变得稀薄。他看了她很久，久到苏清晚几乎要以为他不会回答。
“你觉得是为什么？”他反问道，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苏清晚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根有些发烫，但理智很快压下了那丝异样。她避开他过于锐利的目光，看向窗外：“我不知道。顾总的心思，没人猜得透。”
顾景琛似乎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唇角，转回头，看着前方变绿的信号灯，重新启动车子。
“或许，”他淡淡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是觉得，看着一个本该被碾碎的灵魂，重新挣扎着站起来，并且越走越高，是件不错的事。”
他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苏清晚的心湖。本该被碾碎的灵魂……他果然知道些什么，或者说，洞察到了什么。
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却似乎又是最真实的答案。无关风月，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兴趣？或者说，是对一种特殊“标本”的观察和保护欲？
苏清晚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一丝莫名的失落。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处僻静的、可以俯瞰大半个城市的观景台。此时已是黄昏，夕阳将天空染成瑰丽的橘红色，城市华灯初上，流光溢彩。
“下车走走。”顾景琛率先推门下车。
苏清晚跟了下去。晚风带着凉意吹来，她下意识地拢了拢披肩。
两人并肩站在栏杆前，望着脚下璀璨的城市。谁都没有说话，一种奇异的宁静在空气中流淌。
“很久没看过日落了。”苏清晚轻声说。重生以来，她的世界里充满了算计、仇恨和步步为营，几乎忘记了日月更迭的自然之美。
“以后可以常看。”顾景琛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平静无波。
苏清晚微微侧头，看向他。夕阳的余晖在他冷峻的侧脸上镀了一层柔和的金光，淡化了些许凌厉，让他看起来……近乎温柔。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迅速转回头，心跳有些乱。
“顾景琛，”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声音很轻，“谢谢你。不止是今天，还有之前所有的事。”
谢谢你的援手，谢谢你的庇护，也谢谢你这份……让她感到安心的沉默陪伴。
顾景琛没有回应，只是目光依旧望着远方。
过了许久，就在苏清晚以为他不会回应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几乎融入晚风：
“不必谢。”
“我做的，都是我想做的。”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夜幕降临，城市的灯火更加辉煌。
两人在观景台上站了很久，直到夜色渐深。
回去的车里，依旧沉默，却不再令人不适，反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在悄然滋生。
车子停在苏家别墅外。
苏清晚解开安全带，轻声道：“谢谢顾总，我到了。”
她推门下车。
“苏清晚。”顾景琛忽然叫住她。
她回头。
他从车窗里看着她，夜色中他的眼眸深邃如星海。
“那只‘老鼠’，我会处理。”
“你只需要，往前走。”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能抚平一切纷扰的沉稳力量。
苏清晚站在夜风中，看着他的车尾灯消失在山道尽头，心中那片因被窥视而产生的波澜，渐渐平息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坚定。
她转身，走向亮着温暖灯光的家。
前路或许仍有荆棘，但不再是她一个人孤独前行。
情感的归宿或许尚未明朗，但彼此疗愈的过程，已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