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命,我说了算。”
沈月华的声音,如同昆仑山巅万年不化的冰雪,清冷、平静,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绝对的威严。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整个寝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跪在地上的宁忠,身体猛地一僵,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而围在凤榻周围的那群太医们,则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短暂的寂静之后,终于有人忍不住,嗤笑出声。
为首的,正是院判刘太医。他年近花甲,医术精湛,在宫中素有威望,此刻更是觉得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
“黄口小儿,好大的口气!”刘院判抚着花白的胡须,满脸鄙夷地上下打量着沈月华,“老夫行医四十载,还从未听过,有谁敢说病人的性命,是由他说了算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此乃天道至理!你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懂什么?”
“就是!”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太医也跟着附和,“宁公公,我看你是急昏了头了!从哪里找来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湖骗子?太妃娘娘的病,乃是‘心脉衰竭’的绝症,我等穷尽毕生所学,也只能勉力维持。她一个民女,难道还能比我们整个太医院都有本事不成?”
“我看她就是想借着太妃的病,来宫里招摇撞骗,沽名钓誉!”
一时间,殿内非议四起,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那个孑然而立的布衣女子。
在他们看来,沈月华的言语,已经不是自信,而是狂妄。是对他们这些杏林国手,最赤裸裸的挑衅。
面对众人的口诛笔伐,沈月华的神情,没有半分变化。
她甚至都懒得去看那些义愤填膺的太医一眼。
在她眼中,这些凡人医者,与她前世所见的、那些试图用符水咒语治疗瘟疫的愚昧村夫,并无本质区别。
夏虫不可语冰。
与他们争辩,只会拉低自己的格调。
她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了跪在地上的宁忠,声音依旧淡漠:“我的规矩,向来如此。救与不救,在我;活与不活,在她自己。你若信不过,我这便离开。”
说完,她竟真的转过身,作势欲走。
“仙姑留步!”
宁忠见状,吓得魂飞魄散!
他可是亲眼见过这位“仙姑”那神鬼莫测的手段的!那些凶悍的山匪,在她面前,连蝼蚁都不如!她说的话,或许在别人听来是狂妄,但在他听来,却是再正常不过的“真理”!
他哪里还敢有半分犹豫?
“老奴信!老奴信!”宁忠连滚爬地抱住了沈月华的腿,哭喊道,“老奴信得过仙姑!求仙姑大发慈悲,救救太妃娘娘吧!只要您肯出手,无论什么规矩,老奴都认!”
他转过头,对着那群还在喋喋不休的太医,厉声喝道:“都给老奴住口!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治不好太妃的病,就只会在这里犬吠吗?若是耽误了仙姑救治,害了太妃性命,老奴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在陛下面前,参你们一个‘玩忽职守,草菅人命’之罪!”
宁忠虽然失势,但毕竟是伺候过先帝的老人,宫中资历极深。此刻他发起狠来,那股积威之下,竟也让众太医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言。
刘院判被他骂得老脸通红,气得吹胡子瞪眼,却也只能冷哼一声,拂袖站到一旁,摆出一副“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装神弄鬼”的架势。
寝殿内,终于安静了下来。
沈月华这才缓缓转过身,走到凤榻之前。
张嬷嬷紧张地跟在她身后,看着那张华丽的凤榻和榻上那个气息奄奄的贵人,手心里全是汗。她虽然见识过自家夫人的“法术”,但为宫里的娘娘治病,这……这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可是要诛九族的啊!
沈月华的目光,落在宁太妃那张灰败的脸上。
她甚至不需要诊脉。
神念扫过,宁太妃体内的状况,便在她识海中一览无余。
心脉枯槁,气血凝滞,五脏六腑的功能,都已经衰竭到了极限。若是按照凡人的手段,的确是神仙难救。
但,对她而言,却也并非难事。
想让其彻底痊愈,以她现在的修为还做不到。但只是吊住她的命,让她再活个三五个月,却不过是举手之劳。
她伸出右手,并起食指与中指,作剑指状。
看到她这个动作,旁边的太医们,眼中都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讥讽神情。
不诊脉,不问症,不施针,不喂药,就想凭两根手指治病?这不是江湖骗子,是什么?
刘院判更是已经准备好,等下就去陛下面前,揭穿这个神棍的真面目。
然而,下一刻。
所有人的眼睛,都猛地瞪大了!
只见沈月华的指尖,竟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点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璀璨的青色光芒!
那光芒,不过米粒大小,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生机与锋锐。光芒所及之处,连空气都似乎变得清新了许多。
“这……这是什么?!”一个年轻太医失声惊呼,以为自己眼花了,使劲地揉了揉眼睛。
刘院判脸上的讥讽,也瞬间凝固了。他那双阅人无数的老眼,死死地盯着沈月华指尖的那点青光,浑浊的瞳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这是……内力外放?不!不对!江湖上最顶尖的宗师,内力外放也不过是形成气劲,无形无色!何曾见过……何曾见过能发出光芒的内力?!
这已经超出了他对武学的全部认知!
就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沈月华的剑指,缓缓点向了宁太妃的眉心。
她的动作很慢,指尖与宁太妃的皮肤,始终保持着一寸的距离,并未真正触碰。
那点青色的光芒,从她的指尖逸散而出,化作一道比头发丝还要纤细的青色光线,轻柔地,没入了宁太妃的眉心之中。
一道精纯无比的灵力,被沈月华转化为最温和的木属性剑气,顺着宁太妃的经脉,缓缓流入她那早已枯槁的心脉。
剑气所过之处,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那些凝滞的淤血,被锋锐的剑气瞬间绞碎、净化。那些衰败的脏腑,在这股充满生机的力量滋养下,重新焕发了一丝活力。
榻上,原本已经进气多出气少的宁太妃,那灰败的脸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恢复了一丝血色!
她那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也变得渐渐平稳、有力了起来!
“动……动了!太妃娘娘的手指动了!”一个眼尖的小太监,指着凤榻,结结巴巴地惊呼道。
众人连忙看去,果然看到,宁太妃那只垂在榻边的手,五根手指,正微微地蜷曲了一下!
紧接着,在所有人震撼的目光中,宁太妃那紧闭了三天三夜的眼皮,竟也开始微微颤动,然后,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
“神……神迹啊!”
“活了!真的活过来了!”
“天呐!老夫……老夫看到了什么?!”
寝殿之内,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的太医,都如同见了鬼一般,一个个面色煞白,嘴唇哆嗦,三观受到了毁灭性的冲击!
他们穷尽一生所学都无法挽救的绝症,竟被这个女子,用两根手指,点了一下,就……就好了?!
刘院判更是如遭雷击,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看着榻上那个已经恢复了意识的宁太妃,又看了看那个收回手指、神情淡漠如初的沈月华,脑海中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什么医术……什么药理……
他苦学了一辈子的东西,在眼前这神仙般的手段面前,简直就是个笑话!
“太妃娘娘!您醒了!您真的醒了!”宁忠喜极而泣,扑到榻前,握住宁太妃的手,哭得像个孩子。
宁太妃缓缓转动眼珠,看着床边的宁忠,又看了看周围的人,眼中满是茫然。她张了张嘴,发出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我……我这是……在哪?”
“您在长信宫啊娘娘!您活过来了!”
沈月华没有理会这主仆相认的感人场面。
她收回手指,那缕剑气,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它会像一个最忠诚的卫士,盘踞在宁太妃的心脉之中,护住她最后一点生机。
可保她,三月无虞。
三月之后,剑气耗尽,大罗金仙难救。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脸色比之前,又苍白了一分。以她炼气一层的修为,凝聚出这样一道蕴含生机的剑气,消耗也是极大的。
她转过身,对早已被惊得如同木雕泥塑般的张嬷嬷说道:“我们走。”
此间事了,她没兴趣再留下来,看这些凡人上演悲欢离合。
“仙姑!仙姑请留步!”宁忠连忙起身,想要挽留。
可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身穿明黄色龙袍、虽然面容尚显稚嫩、但眉宇间已有一股天子威仪的少年,在几个大太监的簇拥下,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正是当今的天子,赵恒!
“母妃!您怎么样了?!”赵恒一进门,便直奔凤榻而去,显然是刚刚得到了消息。
殿内众人,连忙跪倒一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有沈月华,依旧站在原地,身姿挺拔如松,仿佛没有看到这位人间的帝王。
赵恒的脚步,在离凤榻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越过跪倒一地的众人,落在了那个唯一站着的、穿着布衣的女子身上。
他的眼神,先是闪过一丝帝王应有的不悦。
但当他看到女子那双平静得仿佛能倒映出整片星空的眸子时,那丝不悦,瞬间便被一种莫名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所取代。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从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凌驾于众生之上,甚至凌驾于他这位九五之尊之上的超然气场。
他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而此时,刚刚被宁忠扶着坐起身的宁太妃,也看到了他。她伸出虚弱的手,指着沈月华,对赵恒说道:“皇……皇上……快,快谢过……这位仙姑……”
“是她……救了哀家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