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他们正在讨论接下来的画展位置:“这个展区光线需要再调整,不然《星夜》系列的层次感会削弱。”她指着平面图的一角,语气不容置疑。
陈魏摸了摸下巴:“但那个位置并不是主展区,这是你的第一个画展,你不想让人一眼就看到你的作品吗?”
“观众第一眼看到的不该是最显眼的,而是最对的。《星夜》想要表达的也并非夺目,而是在黑暗下仍能闪耀。”她抬眸,眼神坚定,“画展出彩固然重要,但我还是想把它放在适合它的位置,陈魏,请你相信我。”
沈斯逸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
她从未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过话。
也从未……让他看到过这样的自己。
他转身,继续欣赏墙上的画作。
这些全是林听的作品,有些他甚至从未见过。
一幅名为《晨曦线》的油画吸引了他的注意,画中是破晓时分的城市,天际线被晨曦染成金红色,而地面的阴影里,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孤独地站在路灯下。
他好像突然从画中能看到她的影子,能透过画作的表现力看见她当时创作的心态。
沈斯逸站在画廊深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她的作品上。
他又往里走了走,他没有再关注他们说了什么,开始认认真真欣赏她的画作。
一幅《骤雨》,画面中央是灰蒙的天空与倾斜的雨幕,街道空荡,只有一盏路灯孤独地亮着,灯下积了一洼水,倒映出来往匆忙模糊的、被拉长的影子。
不是写实的描绘,笔触间藏匿的情绪,颤抖的线条,压抑的色调,还有那抹被雨水冲刷却固执不散的影子。
他一幅一幅看过去,越看,胸口越闷。
她的画不同于别人的色彩,很静默,直到他突然停在一幅画前,这是一幅名叫《写实》的画。
画布上,男人站在落地窗前,晨光如薄纱般覆在他身上。
阳光从侧面斜切进来,将他挺拔的身形镀上一层金边。宽肩窄腰的轮廓被光影雕琢得愈发凌厉,姿态慵懒肆意,给画作增添了一股生命力。
沈斯逸的视线死死钉在画布上。
那是一个男人半身赤裸的油画!
一股无名火瞬间窜上心头,烧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是谁?
她为什么要画他?
她什么时候开始画人体了?
当林听走过来的时候,他嗓音发紧,直接问道:“他是谁?”
林听闻言,目光落在那幅画上时微微一顿。
她本来不打算挂出来的,可陈魏看过之后觉得不错。
这幅画也是她第一次画和以往不同的画风,算是突破,她也就没拒绝。
“模特。”她语气平静。
“哪个模特?”他转头,声音压得极低,“什么时候画的?”
“前不久。”她淡淡补充,“美院的学生。”
沈斯逸下颌绷紧,胸口那股郁气非但没散,反而烧得更旺。
所以,她盯着别的男人的身体看了整整几个小时?
还画得这么细致?
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不重,却让她挣脱不开:“你让他脱了衣服给你画?”
林听皱眉:“人体写生有什么问题?”
“你什么时候换赛道了?开始画人体?”
“我想换种画风不可以?”
他冷笑,早已忘了什么表情管理:“你什么时候需要靠画裸男来
精进技艺了?”
“沈斯逸。”她直视他的眼睛,哪怕手腕被他攥着,她的语气依旧平静:“我们离婚了。”
这五个字,像冰水浇在沈斯逸的头上。
他呼吸一滞,手上力道不自觉地松了。
林听抽回手,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如果你来这是为了干涉我的工作,现在可以走了。”
沈斯逸站在原地,看着她转身离去,胸口那股闷火突然变成了一种说不清的焦躁。
最终,他转身离开,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闷锤砸在心上。
“需要我去解释吗?”陈魏走过来,手里端着两杯咖啡。
林听摇摇头,接过其中一杯。
陈魏无奈地笑了笑,看了眼画作:“我还记得蕊蕊说,找个身材好的,长得帅的男模帮你转移注意力。现在看来,这套行不通……”
林听盯着咖啡:“不用解释。”她轻声说,“反正……也不需要了。”
再者,她为什么要解释?
她什么都没做。
陈魏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沈斯逸从画廊出来坐在车里,指尖的烟已经燃到尽头,胸口那股郁结却依然散不掉。
他想起她刚才的眼神,平静的、疏离的,仿佛他的愤怒、他的质问,都与她无关。
可他又有什么资格质问,一个月以前,她就跟他提离婚了,要不是一个月的冷静期,他们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手机突然震动,是张文发来的消息:「封面拍摄提前了,后天上午十点。」
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终回复:「知道了。」
然后将手机扔到副驾驶座上,启动车子返回家。
夜深了,画室的灯还亮着。
林听站在那幅画前,手里的刮刀悬在半空。
画中是一个男人的侧脸,只有轮廓,没有细节,但线条温柔得只要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沈斯逸。
她手上的刮刀缓缓往下,只需一下…..
可最终,她只是轻轻放下刮刀,用布将画盖好。
她正准备关灯回去,沈妈妈打来电话告诉她,沈斯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