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踏入雅间的刹那，徐嘉怡便如一只轻盈的彩蝶，带着清脆的笑声扑向了端坐在主位的秦峥。
我垂眸敛息，默然择了最角落的沉香木椅坐下，此处幽暗，却恰好能将秦峥面上每一丝细微的神情尽收眼底。
八角琉璃灯倾泻下柔靡的光晕，映照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此刻正似有若无地在她纤纤细腰的锦带上流连摩挲。
她故作羞恼地举起粉拳欲捶，却反被他一把攥住了皓腕，不由分说地深深吻了下去，那二人唇齿缠绵的景象，恍若一柄淬了寒冰的利刃，猝然刺入眼底。
我仓皇偏过头去，十指死死掐进掌心，尖锐的痛楚才勉强压住喉头翻涌的酸胀。
一滴滚烫的泪终究没能忍住，重重砸落在月白色的罗裙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湿痕。
这段孽缘里，挥袖断情、从容抽身的是他，作茧自缚、困顿情牢的却是我。
幸好这满室昏昧的烛光，成了最后一块遮羞的帷幕，至少无人能窥见我这溃不成军的狼狈。
正欲扶着椅背悄然起身逃离，一抬眼，却像被钉在了原地，一双眸子正灼灼地凝望着我。
魏玄戈斜倚在锦垫长凳上，身姿松懒如春柳。
一柄玉骨扇在指间流转生辉，唇角那抹笑纹似醉非醉，嗓音如玉石相击：“倒是奇了，那日躲在庭院角落，摆弄仙人刺还红着眼的小家伙，今日竟在此处遇着了？”
声量不高，却字字清晰，仿佛珠玉轻叩冰面。
心口猛地一窒，几乎停跳一拍。
两年前那个狂风骤雨的深夜，正是这个男子，带着一身寒湿踹开我的院门，将吞下过量安神散昏死在闺房的我，裹在他的大氅里，冒雨疾驰送往医馆。
后来煎药的婢女曾怯怯告知，他在我昏睡的闺房外，衣不解带地守了整整三日。
可每每相见，他总是一副浪荡不羁、嬉笑怒骂的模样，连半句正经关切的话都吝于出口，我那点沉重的感激，也渐渐被这表象消磨殆尽。
再后来，即便在府邸回廊里迎面撞见，彼此也都心照不宣地侧身而过，形同陌路。
魏玄戈把玩着玉骨扇，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一丝戏谑：“做了四载隔墙而居的芳邻，今日隔席相望，竟不肯施予一言安好？”
我紧抿着唇，指尖在袖中绞紧了丝帕，声音细若蚊呐：“前番救命之恩……多谢。”
他夸张地挑起剑眉，眼中促狭之意更浓，“两年前的恩情，拖到今日才道谢？小没良心的。”
他轻叩下桌面，“这迟来的谢意，利息可不好清算啊。”
话音未落，颀长身形忽地欺近，携着酒意的呼吸掠过我的耳畔，声线低沉似蛊：“不如……容我先取些微利？”
尾音缱绻上扬，他轻拍自己肩头：“倘卿悲难自抑，此间薄肩可承珠泪，愿得半刻相拥，慰卿愁怀。”
我羞恼地别过脸去，不想理会他的孟浪，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主位上，秦峥正冷冷地注视着这边。
他嘴角噙着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眼神冰凉，如同在观赏一出拙劣不堪的伶人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