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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高档别墅小区“铂悦府”的门禁森严,二十四小时都有保安值守。巨大的黑色雕花铁门,如同一条无形的界线,将内部的奢华静谧与外部的世俗喧嚣隔离开来。

苏辰每日进出这道门,通常是在清晨和傍晚。与那些开着豪车、往往只是减速刷卡、 摇下车窗的业主不同,他总是步行。这让他在这片富庶之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也让他成为了门卫室里那位老保安格外熟悉的身影。

老保安姓李,约莫五十多岁的年纪,脸庞黝黑,皱纹里刻着风霜,但眼神却透着一种历经世事后的温和与朴实。他不像其他势利的物业人员,会对步行出入的苏辰投以异样或审视的目光。

相反,每当苏辰经过门卫室,只要老李当班,他总会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笑着点点头,打声招呼:

“上班去啊?” “回来了?” “今天天气不错。” “看样子要下雨,带伞了没?”

都是些最平常不过的寒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自然的、不掺杂质的友善。有时苏辰只是点点头回应,有时也会简短地回一句“嗯”或者“带了”。

这种简单的互动,成了苏辰每日例行公事中一个微不足道却奇特地令人感到平静的节点。在这里,他不是顾家那个被呼来喝去的赘婿,不是公司里那个谁都可以踩一脚的“关系户”,只是一个进出小区的普通住户,能得到一份平等的、来自陌生人的善意对待。

这份善意,在顾家那座冰冷的别墅里,是奢侈品。

这天清晨,苏辰照例出门。前一天晚上,他几乎彻夜未眠,并非因为工作,而是胃部持续的不适和心头积压的重重思绪让他难以安枕。加上阁楼整理杂物耗费了大量体力,此刻的他脸色比平日更加苍白,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脚步也显得有些虚浮。

他沉默地走向小区大门,准备像往常一样刷卡出去。

“小伙子,今天这么早?”老李的声音从窗口传来,依旧带着那份熟悉的温和。但当他看清苏辰的脸色时,那温和里立刻掺进了一丝明显的担忧,“哎哟,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不舒服啊?看着一点精神都没有。”

苏辰停下脚步,勉强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没事,李叔。没睡好而已。”

老李却皱起了眉头,上下打量着他:“啧啧,你们年轻人啊,就是不注意身体。早饭吃了吗?”

苏辰沉默了一下。早上赵芹忙着安排钟点工打扫,嫌他在厨房碍事,根本没给他准备早餐的时间,只催他赶紧出门别挡道。他确实空腹。

他的沉默就是答案。老李叹了口气,像是看透了什么,没再多问。他转身从门卫室的桌子上拿起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白色食品袋,从窗口递了出来。

那是一个透明塑料袋装着的包子,白白胖胖,看着很软和,热气在冰冷的清晨凝结成细微的水珠。

“拿着,刚我老伴送来的,她自个儿包的,肉馅儿,干净着哩。我吃过了,这个你拿着垫垫肚子。不值几个钱,别嫌弃。”老李的语气很自然,带着长辈式的关怀,没有丝毫施舍的意味,仿佛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苏辰看着那只递到面前的、冒着热气的包子,愣住了。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这种不掺杂任何目的、纯粹而朴素的关怀了。在顾家,他更像是一个透明的、负责干活的影子,饥寒冷暖,无人在意。

一股极其细微的、几乎已被遗忘的暖流,猝不及防地撞入他冰封的心口,带来一丝酸涩的悸动。

他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去接。

老李却不由分说,又往前递了递:“快拿着啊,趁热吃!年纪轻轻的,胃搞坏了可是一辈子的事。我看你天天早出晚归的,也不容易……”

后面的话,老李没再说下去,但那眼神里的了然和同情,苏辰读懂了。在这个小区里,他的境遇,或许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苏辰不再犹豫,伸出手,接过了那个温热的袋子。包子的热度透过薄薄的塑料袋传递到他的掌心,那点微弱的温暖,却仿佛有着千钧之重。

他低下头,看着手里那个简单的食物,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几秒,他才抬起眼,目光真诚地看向窗口里那张慈祥的脸,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难得的、真实的温度:

“谢谢李叔。”

老李摆摆手,脸上露出宽厚的笑容:“谢啥,一个包子的事儿。赶紧去上班吧,路上小心点。”

苏辰点了点头,将那袋包子小心地拿好,转身走出了小区大门。

清晨的冷风吹在他脸上,他却感觉掌心那片小小的温暖,正一点点地驱散着彻夜未眠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走在人行道上,慢慢拿出那个包子,咬了一口。面皮松软,肉馅咸香适中,带着家常的味道。

他默默地吃着,一步一步走向公交车站。

这个来自陌生保安的、微不足道的肉包子,在这一刻,胜过顾家餐桌上的所有山珍海味。

它提醒着他,这世上并非全是冰冷和算计,总还有一些不起眼的角落,残留着最简单却也最珍贵的人间温情。

而这丝温情,足以支撑他在冰冷的现实中,再多走一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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