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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自那夜搜院风波后,叶挽歌被禁足在听雨阁,日子仿佛一潭死水,沉闷得令人窒息。萧煜再未出现,连高德全也未曾再来。只有每日准时送来的、越来越敷衍的冷饭残羹,和桃枝日渐增多的担忧叹息,提醒着时光的流逝。

她像一朵被遗忘在阴暗角落的花,迅速枯萎。心中的恨意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养料,但伴随着恨意滋生的,还有无尽的屈辱、无助和那日夜啃噬着她的、关于旧部安危的恐惧。那枚生锈的箭镞,如同一个虚幻的梦,短暂地亮起又熄灭,留下的却是更深的绝望。萧煜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冰冷嘲讽的眼睛,时时在她脑海中浮现,让她不寒而栗。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在这无声的囚禁中彻底腐烂时,转机再次以她无法预料的方式降临。

禁足第十日的午后,听雨阁那扇几乎快要被遗忘的门,再次被敲响。来的依旧是高德全,依旧是那副平板无波的腔调:“苏姑娘,王爷吩咐,即日起,您恢复前往书房伺候笔墨。”

没有解释,没有宽宥,只是一道简单的命令。仿佛之前那场险些将她置于死地的风波,从未发生过。

叶挽歌的心猛地一缩,指甲再次掐入掌心。他又想做什么?新一轮的试探和戏弄吗?

她没有选择。只能低眉顺眼地应下:“是。”

再次踏入凌霄院书房,气氛压抑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萧煜端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正在批阅奏章,头也未抬,仿佛她只是一缕无关紧要的空气。

她默默地走到熟悉的角落,开始研磨。动作机械,心却紧绷如弦,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任何一丝动静。

一连几日,皆是如此。他处理他的政务,她磨她的墨,彼此沉默,互不干扰。有时,他甚至会当她不存在一般,与陈溟或其他幕僚商议要事,言辞间不再避讳那些“前朝余孽”、“斩草除根”的言论,甚至更加露骨。

叶挽歌只能死死低着头,将所有的恨意和恐惧死死压在心底,用尽全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次听到那些话语,她的心都在滴血,都在颤抖。

然而,萧煜似乎并不满意她这副彻底死寂的模样。

这日,他忽然放下朱笔,目光终于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不容拒绝的命令:“过来。”

叶挽歌心中一凛,依言上前。

“会临帖吗?”他推过一张空白的宣纸和一支笔。

叶挽歌犹豫了一下,谨慎答道:“略懂皮毛。”

“临这篇。”他随手丢过一本字帖,是他自己写的一份关于边境粮草调度的批文,字迹苍劲有力,锋芒毕露。

叶挽歌心中疑窦丛生,不知他意欲何为,只能依言坐下,拿起笔,努力模仿着他的笔迹。她的手因紧张而微微颤抖,写出来的字自然形似而神非,显得柔弱无力。

萧煜就站在她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温热的呼吸偶尔拂过她的发顶,带来一阵战栗般的压迫感。他忽然俯身,大手毫无预兆地覆上她执笔的手!

叶挽歌浑身猛地一僵,几乎要跳起来!那温暖的、带着薄茧的触感,让她如同被烙铁烫到,心底涌起巨大的排斥和恶心!那是仇人的手!

“手腕要稳,力透纸背。”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低沉而平静,仿佛只是在教导一个普通的学生,“就像这样。”

他握着她的手,带动笔锋,在纸上写下了一个“杀”字。铁画银钩,杀气凛然!

叶挽歌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这个字,像一把刀,狠狠扎进她的心里。他在警告她?还是在享受这种掌控她、让她恐惧的过程?

写完,他松开手,仿佛无事发生,评论道:“有形无骨,还需勤加练习。”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价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叶挽歌猛地抽回手,指尖冰凉,心脏狂跳,几乎要呕吐出来。她死死咬着牙,才没有当场失态。

这种时而冰冷、时而诡异“亲近”的折磨,持续了数日。叶挽歌的精神被拉扯到了极限,她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她看不透他,猜不透他下一步又想如何折磨她。

然后,那道突如其来的宫宴旨意,如同最终的判决,降临了。

“宫中中秋夜宴,你随本王一同出席。”萧煜的语气不容置疑,甚至带着一丝她无法理解的、冰冷的意味。

叶挽歌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宫宴?带她?一个身份不明的“玩意儿”?去那种满是皇室宗亲、权贵重臣的场合?他究竟想做什么?是觉得王府内的羞辱还不够,要将她的尊严彻底撕碎,摊开在天下人面前供人嘲笑吗?

“王爷……”她下意识地想拒绝,声音颤抖。

“记住你的身份,”萧煜打断她,目光冰冷地扫过她,再次祭出那致命的威胁,“也记住,那些人的命。”

又是这句话。像最坚固的锁链,牢牢锁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所有反抗的言语都哽在喉间,化作无声的绝望。她只能低下头,屈从地应道:“……是。”

宫宴那日,凌霄院送来的并非侧妃规制的礼服,却也是一身极其华美夺目的云锦宫装。水碧色的裙裾上用银线绣着繁复的缠枝莲并蒂芙蓉纹,流光溢彩,清雅中透着不容忽视的贵气。配套的首饰也精致无比,翡翠耳坠,珍珠步摇,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桃枝一边替她梳妆,一边惊叹:“姑娘,这衣裳可真好看!王爷还是看重您的……”

叶挽歌看着镜中那个被华服珠宝堆砌起来、却面色苍白、眼藏惊惶的女子,只觉得无比讽刺。这不过是赴宴的道具,甚至是赴死的囚衣。他给她穿上华服,不是为了尊重她,只是为了让她接下来的跌落,显得更加可笑和悲惨。

马车一路驶向森严的皇城。叶挽歌坐在车内,手心冰凉,指尖不住地颤抖。萧煜闭目养神,一路无话,仿佛只是带了一件必要的物品。

宫门前车马辚辚,灯火璀璨。凌王府的马车抵达时,引来了不少目光。当萧煜先下车,然后回身,极其自然地向车内伸出手时,那些目光更是充满了探究和好奇。

叶挽歌深吸一口气,将冰凉颤抖的手放入他的掌心。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却让她如同握住了一块寒冰。她低着头,依着规矩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如同针扎般的视线。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惊艳,但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轻蔑。

宴设琼华殿,丝竹悦耳,歌舞升平,一派皇家气象。皇帝与皇后尚未驾临,殿内已是宾客云集,权贵如云。

萧煜一出现,立刻成为焦点。他神色自若地与几位亲王郡王寒暄,态度依旧冷峻,却无人敢怠慢。叶挽歌跟在他身边,如同一个精美的摆件,承受着那些或明或暗的打量和窃窃私语。

“这位就是凌王带回府的那位?” “啧,果然有几分姿色,难怪能入凌王的眼。” “听说身份低微得很,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 “王爷带她来这种场合,是何用意?也不怕失了身份……”

那些议论声虽低,却清晰地钻入叶挽歌耳中,让她如坐针毡。她能感觉到身边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冷意,他似乎对这些议论很不耐烦。

“皇兄真是好兴致,这等场合,也不忘带上新得的佳人相伴。”一个略带轻佻的声音响起。叶挽歌抬头,看见一位衣着华贵、眉眼间与萧煜有几分相似、却透着几分阴柔气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是瑞王萧烁。

萧煜眼神微冷:“不劳瑞王费心。”

瑞王却不肯罢休,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叶挽歌身上流转,笑道:“果然是个妙人儿,难怪皇兄藏得这般严实。不知姑娘芳名?是哪家的千金?”言语轻佻,充满侮辱意味。

叶挽歌紧张得手心冒汗。

萧煜一把将她揽到身后,挡住了瑞王的视线,语气冰寒:“本王的人,无须向旁人交代。”那维护的姿态,做得十足,仿佛真的有多么在意她。

瑞王碰了个钉子,讪讪一笑,眼神却更加阴鸷地扫了叶挽歌一眼。

这时,内监高唱:“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连忙起身迎驾。叶挽歌随着众人跪拜,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她能感觉到一道威严的目光似乎在她头顶停留了一瞬。

宴会开始,歌舞登场,推杯换盏。叶挽歌食不知味,全程高度紧张。萧煜偶尔会为她布菜,动作自然,甚至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一句“别怕,有本王在”,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那语气里的温和与保护,几乎让她产生了错觉,仿佛之前的对峙、威胁、禁足都从未发生过。她猛地清醒过来,心底一片冰凉。演戏!他还在演戏!做给谁看?给皇帝?给瑞王?给这满殿的权贵?

她配合地低下头,做出柔顺羞怯的样子,心底的恨意却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他将她置于这风口浪尖,究竟意欲何为?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瑞王似乎喝多了,再次将话题引到了叶挽歌身上,笑着对御座上的皇帝道:“父皇,您看凌皇兄,难得开窍,得了如此一位可心人儿,却藏着掖着,连个名分都舍不得给。儿臣瞧着,这姑娘温婉可人,与皇兄甚是相配,不如父皇今日就做个主,赏她个侧妃的名分,成就一段佳话如何?”

殿内瞬间安静了几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叶挽歌的心猛地揪紧!侧妃?她怎么可能做仇人之子的侧妃!

皇帝抚着胡须,目光略带审视地看向萧煜和叶挽歌,似乎颇有兴趣:“哦?煜儿,确有此事?你若喜欢,朕赐她个名分也无不可。”

萧煜放下酒杯,起身行礼,语气恭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谢皇叔和瑞王殿下美意。只是苏氏身份低微,性情愚钝,不堪侧妃之位。留在身边伺候笔墨即可,臣侄暂无纳侧妃之意。”

他拒绝了。拒绝得干脆利落,毫不犹豫。

殿内响起一阵细微的、压抑不住的唏嘘声和低笑声。那些看向叶挽歌的目光,瞬间从探究变成了赤裸裸的嘲讽、怜悯和幸灾乐祸。原来凌王果真只是把她当个玩意儿,连个最低等的名分都不愿给!竟还带她来宫宴自取其辱!

瑞王夸张地叹了口气:“皇兄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叶挽歌垂着头,手指在袖中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皮肉,却浑然不觉疼痛。羞辱感如同最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明明是她自己也不愿,可被他如此轻蔑地、当众毫不犹豫地否决,否认她的任何价值,那种难堪和痛苦却真实得刺骨,比任何刀剑都更伤人。

他带她来,就是为了这一刻吗?为了告诉所有人,也再次告诉她,她只配做个玩物,连被他纳入后院的资格都没有?

宴会后半程,她如同木偶般呆坐着,周围的喧嚣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已经飘离了身体,在空中冷冷地看着那个穿着华丽宫装、却卑微到尘埃里的自己。

直到萧煜起身告辞,她机械地跟着他离开。

马车上,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萧煜闭目养神,仿佛方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回到王府,踏入凌霄院书房,屏退左右。

萧煜才缓缓睁开眼,目光沉静地看着她,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经过展示后的价值。

“今日,做得不错。”他淡淡开口。

叶挽歌猛地抬头看他,眼中是难以置信的悲愤和讥诮,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不错?王爷是指我像个傻子一样任你摆布,配合你演完这场戏,最后换来天下人的耻笑,做得不错吗?!”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尖锐颤抖。

萧煜皱眉,似乎不满她的失控。

“你带我去,就是为了让瑞王提起话头,让皇帝关注,然后你再亲自拒绝,既彰显了你不沉迷女色、不逾规矩的‘忠心’,又彻底绝了我可能凭借‘圣意’获得名分的任何一丝念想,彻底将我钉死在‘玩物’的身份上!是不是?!”她激动得浑身发抖,将一路上的猜测和屈辱尽数吼出,眼泪终于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

萧煜看着她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和盈满水光的眼睛,沉默了片刻,才冷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叶挽歌,别忘了你的身份,也别忘了,那些人的命。”

又是威胁。

叶挽歌所有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她踉跄一步,靠在冰冷的门板上,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悲凉而绝望,充满了自我厌弃。

“王爷算无遗策,奴婢……佩服。”她不再看他,转身,如同失去魂魄般,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背影萧索,仿佛所有的生机都已断绝。

看着她摇摇欲坠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萧煜负在身后的手缓缓握紧。书案上,那枚生锈的箭镞,在烛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他做的没错。这确实是他计划的一部分。打消皇帝的猜忌,稳住瑞王的试探,彻底绝了她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只是……为何心绪如此不宁?

为何她最后那绝望悲凉的眼神,会让他感到……一丝窒闷的痛楚?

戏已入局,真假难辨。而有些东西,似乎正在失控的边缘,悄然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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