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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造物神的声音在他们脑海中响起,不再是简单的词语,而更像是一道指令,一个坐标,引导着他们的意识。

“第一天。万物之始,源于‘分离’。”

他的话音落下,两人周围那平静而发光的淡蓝色能量海骤然沸腾!不再是温和的衬托,而是变得像一锅滚烫的、色彩混沌的浓汤,各种无法定义的颜色和能量粗暴地混合、冲撞。

“啊!怎么回事?!” Tira惊慌地叫道,感觉像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

下一秒,景象猛地一变!

他们仿佛被无限缩小,置入了一颗原始星云的核心。这里不再是液体感,而是充满了炽热狂暴的气体和尘埃,一切都以令人窒息的速度旋转、挤压,光和热是唯一的存在,没有任何形状可言。

“看。” 造物神的声音如同洪钟,穿透了这片混沌。

一股无形的、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力量介入其中。它并非粗暴地撕扯,而是像一位无比精准的外科医生,在进行一场最精妙的手术。

王大拿和Tira看到,那混沌的星云开始被“梳理”。炽热的物质被一种法则向上“提纯”,变得更加明亮、活跃;而冰冷的虚空则向下“沉淀”,变得更加深邃、空无。一个清晰的“边界”正在被强行定义出来!

景象再次飞速转换!

他们仿佛又被瞬间拉远,站在宏观的视角,看到无数个宇宙泡沫正在经历同样的过程——光与暗被分离,能量与物质被分离,秩序与混沌被分离。每一个“分离”的瞬间,都爆发出一阵无声却震撼心灵的能量波动,如同宇宙的初啼。

环境再变!

他们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灰蒙蒙、毫无特征的平原上。天空和大地是同样的灰色,无法区分。

接着,一股力量开始作用。脚下的土地开始凝结、变深、获得质感;头上的天空开始变得稀薄、透亮、显现出高度。“天”与“地”被分离了。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传来坚实(虽然仍是能量幻化)的触感,而头顶则传来一种空旷的自由。

没等他们适应,环境又一次碎裂重组!

这次,他们仿佛置身于一个拥挤、嘈杂、所有意识都融合在一起的巨大集体思维中。没有“我”,只有“我们”。

然后,“分离”发生了。一个个独立的“自我”意识如同水滴般从这片海洋中被剥离出来,获得了独特的形态和边界。王大拿瞬间感受到了强烈的个体存在感,同时也感受到了一丝……孤独。Tira则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慌,仿佛失去了某种庇护。

最终,所有的景象如同潮水般退去。他们重新回到了造物神之间那相对稳定的大厅。

周围似乎什么都没变,但又一切都不同了。他们此刻再看向周围那些发光的能量流、漂浮的泡沫星球,仿佛能清晰地看到其中蕴含的无数“分离”后达成的微妙平衡。

王大拿,大口喘着气,脸色苍白,但眼中闪烁着极度兴奋和敬畏的光芒。他仿佛刚刚目睹了所有逻辑和秩序的源头,一种理解宇宙的钥匙被塞入了他的手中。“太……太不可思议了……原来……原来一切是这样开始的……‘分离’……没有分离,就没有‘我’,也没有‘你’,更没有‘这里’和‘那里’……” 他喃喃自语,还沉浸在刚才那磅礴的气势中。他甚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感受着自身作为一个“分离”个体的存在感。

Tira,则是一副惊魂未定、甚至有些恼火的样子。她扶着额头,感觉头晕目眩。“晕……晕死了!能不能提前说一声!像坐了几百次过山车!” 她对过程的体验远大于对概念的思考。她更关注实际的问题:“所以呢?把这堆东西分开有什么用?不分开不是更省事吗?大家混在一起热热闹闹的不好吗?” 她完全无法理解这种“分离”的基础性意义,只觉得过程令人不适,且目的不明。

造物神的声音缓缓响起,回应着(更像是回应王大拿的感悟):

“如你所感。‘分离’是孤独的起点,却也是存在的基石。它定义了‘界限’,创造了‘可能性’。”

“没有分离,便没有差异,没有选择,没有故事……亦没有‘你们’的到来。”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永恒的寂寥。这伟大的法则,既是创造的开始,也是他无尽孤独的注脚。

Tira撇撇嘴,显然没太听进去,只觉得这个“神”有点故弄玄虚。而王大拿,则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构成自己以及整个世界的最基本法则,竟是如此强大而……寂寞。

经历了“分离”概念的震撼演示后,一种奇异的寂静笼罩着两人。造物神的声音再次温和地响起,打破了沉默:

“概念的运作需要能量,意识的交流也是如此。在你们的认知里,似乎有‘用餐’这一补充能量的仪式。让我们进行这个仪式吧。”

没等他们回答,周围的景象再次如同水流般波动、重组。

眨眼间,他们已不再位于宏大的造物神之间。脚下是细腻如粉末、闪烁着微光的银色“沙粒”(实则是某种宇宙尘晶),耳边传来了舒缓的、类似潮汐般的能量流动声。他们正坐在一片广阔无垠的“海滩”上。

眼前是一片散发着柔和蓝光的“海洋”——正是承载他们的“起源之海”的一部分,只是在这里显得异常平静。天空中没有太阳,但弥漫着温暖的金色光辉。远处,几颗巨大的、色彩斑斓的泡沫星球如同缓慢升落的气球,点缀着天际线。景色梦幻得不真实。

“哇……”王大拿忍不住惊叹,这里完美复刻了他梦中渴望的海边,却又超越了任何现实中的海滩,有一种神圣的宁静感。

Tira也稍稍睁大了眼睛,被这突如其来的奢华景色取悦了:“这地方……还不错。”

三份“食物”凭空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沙滩”上——那并非真正的食物,而是由纯粹能量构成的、散发着诱人光泽和香气的光团,其形态模仿了人类认知中的美味佳肴:烤鱼、水果、甚至还有一杯冒着气泡的“饮品”。

“请用。虽然它们并非由有机物构成,但能很好地补充你们意识体的损耗,并模拟出你们记忆中的味觉体验。” 造物神的声音仿佛无处不在,又仿佛源自这片天地本身。

王大拿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串“烤鱼”,咬了一口。一种极其鲜美的味道和酥脆口感在口中炸开,甚至伴随着一种温暖的能量流入体内的感觉。他惊讶地点头:“好……好吃!”

Tira将信将疑地尝了尝一个“水果”,眼睛也亮了一下,但立刻撇撇嘴:“嗯,还行吧。就是样子怪怪的。”

用餐气氛暂时缓和了下来。造物神的声音带着好奇问道:

“现在,能否告诉我,在你们来的那个‘地球’,‘用餐’通常是怎样的?除了补充能量之外。”

Tira抢先回答,语气带着炫耀:“那可就多了!要去最好的餐厅,点最贵的菜,拍照发朋友圈……哦,就是给其他人看,让他们羡慕。吃的不是味道,是面子!”她完全沉浸在自我的价值观里。

王大拿轻声补充,像是在纠正,又像是在提供另一个视角:“也不全是……很多人吃饭,是为了和家人、朋友聚在一起,说说话。妈妈做的饭,就算很简单,也很好吃,因为那里面有……感情。”他说到最后,声音低了下去,似乎想起了什么。

造物神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两个截然不同的答案。“‘面子’……‘感情’……复杂的关联。能量补充与意识社交的强烈绑定。” 他像是在做笔记。“那么,‘货币’呢?你们多次提到的‘六百块’,它能购买这种‘有感情的饭’吗?”

这个问题让两人都愣住了。Tira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王大拿则苦笑了一下。

“不能,”王大拿摇摇头,“感情……是买不到的。”

Tira哼了一声,没接话,低头用力戳着眼前的“食物”。

悄然逼近的阴影

就在这看似轻松的氛围中,一丝不和谐的因素悄然渗入。

首先,是王大拿。他正听着Tira夸张地描述地球上的米其林餐厅,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远处发光海面下,有一抹极快的、不祥的紫红色闪动,就像之前那只异常水母的光芒。它一闪即逝,快得让他以为是错觉。他皱了下眉,仔细再看时,海面只有一片平静的蔚蓝。

接着,一阵微弱的、扭曲的“滋滋”声干扰了那舒缓的潮汐能量声。非常轻微,像是信号不良的杂音。Tira也听到了,她不悦地抬头:“什么声音?你这儿环境噪音有点大啊。”

造物神的声音停顿了一秒,才再次响起,依旧平静,但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凝滞?

“无需担忧。只是……某个古老的回响。秩序的编织,并非总是完美无瑕。”

最后,也是最诡异的——Tira放在“沙滩”上的那杯冒着气泡的“饮品”,里面上升的气泡,有那么一瞬间,突然不再是无规则的,而是排列成了一个极其短暂、扭曲的、类似于狞笑的表情,随即又恢复正常。

Tira正说得起劲,完全没有注意到。

但王大拿看到了,他背后升起一股寒意。他确信,那不是错觉。

“用餐”结束

造物神似乎提前结束了这次仪式。

“感谢你们的分享。这对我……很有价值。”

“今日到此为止。你们需要时间消化‘分离’的概念。我们也需要……检查一下‘回响’。”

话音刚落,宇宙海滩的景象开始淡化、消散。银沙、光海、泡沫星球都如同退潮般隐去。

他们重新回到了造物神之间那永恒而略显冷清的大厅。

刚才的轻松愉快仿佛一场梦,但王大拿心中的那一丝寒意和疑虑却真实地留了下来。他看向周围那些缓缓流动的星图和公式,忽然觉得,这片神圣的领域,似乎也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绝对安全。

那个基于“吞噬”和“扭曲”而存在的反派,它的触角,或许比他们想象的,更要接近这片核心之地。它正在学习,正在试探,甚至……正在模仿和嘲弄。

经历了宇宙海滩的短暂放松和那丝不祥的预感后,一种疲惫感终于袭来。尤其是在这没有昼夜之分的水恒之地,对熟悉作息的身体来说,更是如此。

Tira先打了个哈欠,有些不耐烦地说:“喂,那个谁……造物主?这里有没有能睡觉的地方?总不能就睡在这冷冰冰的地板上吧?”她环顾着空旷宏伟的大厅,虽然神奇,但绝不舒服。

王大拿也鼓起勇气附和道:“是的……如果能有一个像……像‘家’一样的地方,可能会让我们感觉更安心一些。”他说这话时,脑海里浮现的是自己那间小小的、杂乱却熟悉的卧室,那是他唯一能完全放松,做一点真实自己的避风港。

造物神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兴致,仿佛这是一个有趣的新挑战。

“‘家’……一个承载特定情感与记忆的封闭空间。很有趣的需求。描述它。”

两人开始分别描述。

王大拿,他详细地描述了自己那间不大的卧室:窗户的位置、书桌的摆放、床上铺着的蓝色格子床单、角落里堆着的几本旧书、墙上贴着的一张有些褪色的星空海报……他的描述充满了具体的、充满生活气息的细节,甚至带着一丝眷恋。

Tira,她则兴奋地要求:“我要一个大大的卧室!要有巨大的落地窗,能看到海!床要公主床,有纱幔的那种!衣柜要很大,里面挂满漂亮的衣服!还要有一个超大的梳妆台,带发光镜子的!”她的描述更像是对豪华酒店套房的幻想,充满物质符号。

“如你们所愿。”

造物神的话音落下,能量开始在大厅的两个角落汇聚、塑形。

王大拿描述的地方逐渐成型:墙壁、窗户、家具……它看起来几乎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甚至能闻到一点点旧书和阳光的味道。他感到一阵激动和安心,不由自主地向那个“房间”走去。

Tira的“豪华卧室”也迅速搭建起来,闪闪发光,巨大的水晶吊灯(由凝固的光构成),铺着柔软光毯的地面,华丽的帷幔床……她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

然而,造物神虽然能理解概念,但对人类建筑结构的“稳定性”和“独立性”似乎缺乏切身经验。

王大拿伸手想拉开自己“房间”的椅子,却发现椅子腿和地板是连在一起的,仿佛是从地里长出来的。书桌和墙壁也浑然一体。整个房间更像一个极其逼真的雕塑,而非可活动的空间。

Tira跳上她那巨大的“公主床”,床却毫无弹性,坚硬得像一块大理石,只是做出了柔软的形状。她打开“衣柜”,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光滑的内壁——造物神理解了“衣柜”这个容器,却无法理解“里面挂满衣服”这个持续的需求。

由于两个“房间”是同时凭空创造的,它们之间的“墙壁”……莫名地变得非常薄,而且不稳定。

就在Tira不满地抱怨着她的硬床时,她抬手想捶一下床板发泄不满。结果,因为她“房间”的振动,以及那堵脆弱的隔墙——

“哗啦——!”

一声轻响,两个房间之间那堵本就抽象的“墙”,竟然像烟雾一样消散了!

顿时,两个风格迥异、半成品的空间毫无遮挡地连接在了一起!

王大拿那边是朴素甚至有些简陋的熟悉感,Tira这边是浮夸却冰冷的奢华感,两者粗暴地拼接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超现实的、无比尴尬的景象。

两人都愣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和对方那“失败”的房间。

尴尬的妥协

一阵沉默。

Tira气得脸都红了:“这算什么破房子!连墙都是假的!这叫人怎么睡?!”

王大拿也哭笑不得,他那点小小的隐私和安全感瞬间泡汤。

造物神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或许是情意的波动?

“抱歉。‘结构隔离’与‘内部填充’的持续动态平衡,比设定恒星轨道更为……精细。似乎,产生了意料之外的‘联结’。” 他再次用了这个关键词。

看来,短时间内修复这堵墙是不太可能了。

两人看着这个诡异的合并房间,又看看对方。总不能再回到大厅冰冷的地板上睡觉。

Tira最终没好气地指着她那巨大的、硬邦邦的“公主床”:“算了!这破床够大!你睡那边,我睡这边!中间拿东西隔开!不准过来!”她抓起一个同样坚硬的光枕,扔在床中间,作为“三八线”。

王大拿脸一红,但也别无他法。他默默地点点头,走到大床的另一边,小心翼翼地躺下,身体绷得笔直,尽量远离那条可笑的“边界”。

灯光(由造物神控制)缓缓暗下。

两人背对着背,躺在同一张坚硬无比的“床”上,中间隔着一个枕头。能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空气中弥漫着极度的尴尬、一丝荒谬,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亲密感——并非出于自愿,而是被迫的、物理上的靠近。他们从争吵的冤家,到宇宙的难友,现在竟然成了“室友”。

在这个由造物神亲手打造(并搞砸)的、奇怪又脆弱的“家”里,他们各怀心事,在无比的别扭中,艰难地试图入睡。而这一次意外的“同居”,无疑将为他们的关系带来新的、无法预料的变数。

那张坚硬的“双人床”和尴尬的“同居”状况让两人都毫无睡意。沉默在黑暗中蔓延,能听到的只有彼此并不平稳的呼吸声。

最终,Tira先忍不住了,猛地坐起来:“受不了了!这破床硌死人了!根本睡不着!”

王大拿也轻轻叹了口气,坐起身:“嗯……我也睡不着。”

“出去走走?”Tira提议道,语气里带着烦躁,也有一丝想逃离这尴尬密闭空间的急切。

“……好。”王大拿点点头。

两人默契地(或许是尴尬地)一前一后,离开了那个拼接失败的“家”,再次步入造物神之间宏大的主厅。此刻,大厅的氛围与“白天”不同。那些流动的星图和公式光芒变得柔和、缓慢,像进入了低功耗的睡眠模式。整个空间更加寂静,弥漫着一种沉睡般的宁静。

他们没有目的地,只是漫无方向地在这无垠的空间里漂浮着。

夜晚的起源之庭,展现出了与白日不同的梦幻面貌:

他们看到远方,一条巨大的星尘鲸鱼悬浮在能量流中,似乎陷入了沉睡。它的身体光芒变得极其柔和缓慢地明灭,如同在呼吸。偶尔,它会发出一声极其低沉、悠长的呼噜声,这声音化为一道柔和的能量涟漪,轻轻推着几个路过的泡沫星球改变了些许轨迹。

高处,那些从无数世界汇聚而来的梦境泡沫变得更加密集活跃。它们汇聚成一条条宽阔绚烂的“河流”,如同极光般在“天空”中流淌。靠近时,能感受到更清晰的情绪碎片:温暖的思念、光怪陆离的冒险、难以言喻的悲伤……它们像无声的背景音乐,渲染着氛围。

当他们靠近一些较小的、处于稳定期的泡沫星球时,似乎能听到星球内部传来极其细微的、集体无意识的嗡嗡低语,仿佛整个星球的生命都在做着同一个宏大的梦。

一些幻光水母收起了发光的触须,像一个个半透明的灯笼,静静地悬浮着休息。它们的光芒也变得柔和,随着内部能量的波动缓缓起伏。

在某些区域,空间本身似乎因为所有法则的“放松”而呈现出柔软的褶皱感。他们小心地绕过这些区域,仿佛怕惊扰了时空的安眠。

在这梦幻而宁静的背景下,两人之间的沉默不再那么令人窒息,反而多了一丝可以坦诚的契机。

“这里……晚上还挺漂亮的。”王大拿轻声说,打破了沉默。他看着一条散发着温暖橙光的梦境河流从头顶流过。

“哼,也就那样吧。又不能当饭吃。”Tira习惯性地反驳,但语气并不激烈,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防御。她停顿了一下,看着远处那条沉睡的鲸鱼,忽然低声说:“……喂。白天那600块钱的事……”

王大拿的心微微一紧,等待着她的话。

“……是我不对。”Tira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飞快地说完,立刻把头转向另一边,假装在看风景,“但我那时候确实很缺钱……而且,带你出去玩,我也花了时间的,不是吗?”她终究还是无法完全放下自己的立场,试图找补。

王大拿没想到会听到道歉(即使是如此别扭的道歉)。他沉默了几秒,说:“我知道。我也……不该那样吼你。”他指的是船上争吵的事。

又一阵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不再充满怨怼,而是一种……不知该如何继续的笨拙。

“其实,”王大拿看着一个散发着蓝色忧郁光芒的梦境泡沫飘过,缓缓说道,“掉到这里之后,我再想起那600块,甚至我们吵的那些架……感觉好像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转过头,很认真地看着Tira:“在这里,钱、面子、谁对谁错……好像都变得特别没意义。我们可能……是唯一能听懂对方说话的‘人类’了。”

Tira没有回头,但肩膀微微放松了一些。她过了好久,才哼了一声:“……所以呢?你想说什么?原谅我了?”

“我不知道算不算原谅,”王大拿诚实地说,“就是觉得……没必要再记着了。我们能不能……就当重新开始?不是地陪和顾客,就是……王大拿和Tira,两个倒霉掉到这里的人。”

Tira终于转过头来看他,眼神复杂,有惊讶,有怀疑,也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松动。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挖苦的话,最终却只是别扭地说:“……随便你吧。反正这里也没别人了。”

这不是热情的谅解,但至少,是停战协议。

两人继续漂浮着,看着一颗内部是粉色海洋的泡沫星球缓缓旋转而过。气氛不再那么紧绷。

共同的发现与短暂的联结

就在这时,他们同时注意到了一点不寻常。

在不远处,一小片区域的梦境泡沫异常活跃。它们不再是随意漂浮,而是围绕着中心一个特别明亮的金色泡沫旋转,仿佛在举行某种仪式。而那中心的金色泡沫里,闪烁的画面不再是碎片,而是一段清晰、连续、温暖的记忆——似乎是一个孩子第一次学会走路,跌跌撞撞扑向父母怀抱的场景,充满了纯粹的爱与喜悦。

这个小小的“庆典”吸引了周围几只休息的水母,它们伸出触须,温柔地触碰那些泡沫,仿佛在分享这份快乐。连远处沉睡的星尘鲸鱼,那规律的呼吸光芒也似乎变得更加柔和了一些。

这个微小而美好的景象,仿佛是这个宏大宇宙夜晚的一个甜蜜秘密。

王大拿和Tira不由自主地停下,静静地看着。他们没有说话,但一种奇妙的、共享同一份感动的情绪在他们之间无声地流淌。

过了许久,Tira才轻轻说:“……走吧。有点冷了。” 这里的“冷”显然不是体温上的。

“嗯。”王大拿点点头。

两人开始往回漂。虽然依旧一前一后,但之间的氛围,已然不同。

他们或许还没有真正“原谅”彼此,过去的隔阂也不可能一夜消失。但在这个宇宙的深夜,在见证了星辰的睡梦与一个小小的快乐庆典后,他们之间确实有什么东西悄然松动了。一种基于极端处境下的、脆弱的同盟感,正在取代原先纯粹的利用与怨恨。

夜晚的起源之庭,用它无声的宏大与细微的美好,悄然完成了一次调解。

两人从梦幻而坦诚的宇宙夜游中归来,再次面对那张坚硬而尴尬的“双人床”时,气氛已然不同。之前的剑拔弩张和极度不适,被一种疲惫后的平静和心照不宣的妥协所取代。

他们依旧沉默地躺下,背对着背,中间隔着那个可笑的光枕“三八线”。但这一次,身体的紧绷感减轻了许多。

深度的疲惫很快战胜了尴尬。在起源之庭,意识的消耗远比身体剧烈。两人先后沉入了不安但必须的睡眠。

睡梦中,身体的潜意识开始寻求最舒适的姿态。那坚硬的床板迫使人们翻身寻找稍软的区域。

首先是无意识的Tira。她在梦中咕哝了一声,可能是觉得“冷”(能量流失感),也可能是潜意识里寻求安全感,她下意识地向后靠了靠,她的后背轻轻地、几乎难以察觉地贴在了那个作为界线的光枕上。光枕传递过来一丝极其微弱的、造物神能量的恒温。

过了一会儿,王大拿也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翻了个身,从僵直的仰卧变成了侧卧,面朝着Tira的方向。他的额头,在沉睡中,轻轻地抵在了光枕的另一侧。

于是,在睡眠中,那条约定的“界线”依然存在,但两人却在无意识中,以一种极其间接的方式,共享了它的存在。他们的身体没有接触,却通过这个共同的依靠物,形成了一种微妙而脆弱的连接。他们的呼吸声在寂静中逐渐同步,变得平稳而深沉。

这并非拥抱,甚至算不上靠近,但相比于最初背对背、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的状态,已然是一种无声的、巨大的进步。一种基于极端孤独和疲惫的信任感,正在最无防备的状态下悄然滋生。

造物神的意识无声地掠过这片他亲手打造(又搞砸)的空间。他“看”到了这一切。

那些流动的星图和公式,有那么几秒,运行的频率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好奇般的波动。他无法理解这种复杂的行为——争吵、疏远、短暂的结盟、共享困境下的微妙靠近。

他能解析星辰的诞生,却难以解读两个微小意识之间这种动态的、非逻辑的情感流动。那中间隔着的枕头,在他看来既是阻碍,又是连接,充满了矛盾的象征意义。

他的“目光”在那光枕上停留了片刻。一种远比宇宙年龄更加古老的寂寥感,如同深空的背景辐射般,无声地弥漫在他的意识核心。他曾编织“联结”的法则,却从未亲身实践过。他守护着无数世界的悲欢离合,自身却永远是那个寂静的观察者。

“联结……” 他无声地思忖着,“如此脆弱……却又如此……顽强。”

他的意识缓缓退开,留给这两个渺小的造物一点隐私和宁静,仿佛怕惊扰了这微妙如露珠般的短暂平衡。

然而,并非所有的观察都带着寂寥或善意。

在某个被遗忘的、充斥着扭曲紫红色光芒的维度缝隙中,那个代表“吞噬”的异常意识——我们可称之为“虚空之噬”——也正通过一个不断闪烁、布满噪点、如同坏掉的老旧电视屏幕般的窗口,窥视着这一幕。

它无法理解情感,但它能感知到能量的变化。它能感知到那两人之间原本充满负能量(恐惧、愤怒、怨恨)的场,此刻变得相对平静,甚至产生了一丝微弱的、正向的共鸣能量。这种能量,对于只懂得吞噬负能量和纯粹精神力的“虚空之噬”来说,既陌生又诱人,像一种从未尝过的美味。

屏幕上,Tira和王大拿安然睡眠的身影显得格外刺眼。那片刻的宁静与脆弱的美好在它看来,是一种完美的、等待被打破的平衡,一次绝佳的掠夺机会。

一阵低沉、充满贪婪和扭曲欲望的嘶嘶声在缝隙中回荡(并非真正的声音,而是意识的咆哮):

“联结……温暖……虚假……吞噬……!”

“很快……你们的宁静……你们的‘联结’……都将成为我的食粮……!”

它那紫红色的光芒剧烈地闪烁了一下,屏幕上的雪花点变得更加狂暴,随即,窥视的窗口猛地关闭了缝隙。

它已经注意到了这细微的变化。这份刚刚萌芽的、脆弱的和解,非但没有引起丝毫怜悯,反而激起了它更强烈的破坏欲和吞噬欲。它正在黑暗中磨利爪牙,等待着下一个时机,将这刚刚诞生的微光,彻底掐灭在吞噬的虚空之中。

夜晚的起源之庭,静谧之下,情感的幼苗在悄然生长,而窥视的恶意,也已将之标记。

宇宙的夜晚并非黑暗,而是换了一种频率呼吸。起源之庭的光芒柔和下来,像一盏被调暗的巨灯,能量流的速度减缓,如同宇宙进入了慢动作的冥想时刻。

那些庞大的星尘鲸鱼并未真正入睡。它们减缓了游动,悬浮在能量最浓郁的“深水区”,如同漂浮的山脉。它们的“睡眠”更像是一种深度的内省与整合。它们周身环绕的星尘和光带如同呼吸般明灭,每一次明灭,都像是在处理、消化白日里编织时空所积累的庞杂信息。它们的“梦境”并非画面,而是一种浩瀚的、无言的“计算”与“感受”。它们或许会“梦”到某个星系引力常数需要微调,或许会“梦”到一段来自宇宙边缘的、需要解读的古老引力波涟漪,又或许,仅仅是“感受”着自身承载的亿万星辰那沉重而神圣的重量。它们的梦境,是宇宙法则本身的低语,宏大、精确,且无边寂寥。

而另一些幻光水母则呈现出不同的状态。它们大多收敛了发光的触须,像一个个闭合的、半透明的铃铛,随着能量流的缓波轻轻飘荡。它们没有大脑,没有心脏,它们的“梦境”超越了图像与叙事,是一种纯粹感官和能量的原始体验。

它们的梦境是:

一段持续不断的、温暖的能量流动感,仿佛浸泡在恒温的海洋里。

一种被其他梦境泡沫轻轻碰撞的、柔和的触觉反馈,如同被微风拂过。

“尝”到一丝特别浓郁甜美的情感碎片(比如它们睡前捕捉到的那个关于“初生喜悦”的金色泡沫),并在“梦”中无意识地延长这种美好的“味觉”。

或者仅仅是自身生物光随着能量吸收节奏而明灭的、单调却安心的循环。

它们的梦是简单的、即刻的、无需反思的,是宇宙背景噪音中最基础却不可或缺的那部分和谐音,是生命最原初的满足状态。

造物神的意识温柔地拂过他的庭院,观察着他这些形态各异的“孩子”们的夜间状态。他“看”到鲸鱼们内省的光芒,感受到它们维持秩序的疲惫与庄严,心中泛起一种慈父般的怜惜与骄傲。他“看”到水母们简单纯粹的能量循环,感受到它们无思无虑的满足,那是一种近乎“欣慰” 的情绪——至少,有些造物是易于满足的。

而当他的意识掠过那个拼接的“家”,看到王大拿和Tira在睡眠中无意识地依靠着同一个光枕时,他感到了强烈的好奇与一种深沉的寂寥。

鲸鱼的梦境是职责与法则,水母的梦境是本能与满足。而这两个人类的梦境呢?他能感知到从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更加复杂混乱的梦境碎片:有恐惧、有回忆、有渴望、有未解的冲突,也有方才夜游时留下的短暂宁静。

最让他无法理解的是那种无意识的靠近。鲸鱼不会如此,水母更不会。这种非生存必需、非法则规定的行为,这种在脆弱状态下寻求间接接触的本能,这种看似脆弱却顽强存在的“联结”……对他而言,这比创造一颗恒星更神秘。他寂寥,因为他永恒地置身事外,只能观察,无法体验这种看似毫无效率却又动人心魄的微小互动。

在扭曲的维度缝隙中,“虚空之噬”的窥视同样扫过这一切。它的“理解”充满了扭曲的滤镜。

它感知到星尘鲸鱼,感受到的是庞大、有序、令它憎恶却又不敢轻易挑战的稳定能量源,是它渴望吞噬却又暂时无法下口的硬骨头。鲸鱼的梦境在它看来是无趣的、凝固的秩序。

它感知到幻光水母,感受到的是容易吸取的、零散的能量零食。水母那纯粹满足的梦境,在它看来是低级的、毫无价值的混沌,它只会贪婪地攫取其中的能量,而鄙夷其内容的空洞。

而当它再次将注意力投向王大拿和Tira时,它的反应是截然不同的烦躁与加剧的贪婪。

它无法理解那种无意识的靠近,只能将其解读为一种能量的融合与增强。那微弱的、新生的信任感所产生的微弱共鸣能量,在它看来,就像黑暗中突然变得更亮一点的灯火,格外刺眼,也格外诱人。

鲸鱼和水母的梦境是它“熟悉”的宇宙图景的一部分(无论是秩序还是混沌)。而人类这种充满矛盾、动态变化、在脆弱中产生奇怪联结的存在,对它而言是一种异常、一种故障、一种它极度渴望将其“校正”或“吞噬”的不和谐音。

它看到他们的宁静,不像造物神那样感到好奇或寂寥,而是感到一种被挑衅般的愤怒和灼烧般的饥饿感。它渴望撕裂那份宁静,吞噬掉那点刚刚产生的、脆弱的温暖能量,让一切都重归它所能理解的、绝对的、充满负能量的“虚无”与“寂静”。

于是,在这个宇宙的夜晚:

星尘鲸鱼在梦中计算着引力常数。

幻光水母在梦中体验着能量流动的满足。

两个人类在无意识中依靠着同一个枕头,关系悄然弥合。

造物神为之感到神秘与寂寥。

而虚空之噬,则为之心痒难耐,磨利了它的獠牙。

静谧之下,万物各循其道,而命运的丝线,已在无人察觉处,悄然绷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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