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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造物神的光辉如同温柔的潮汐,将王大拿与Tira带回到起源之庭的浩瀚主体。那场与虚空之噬的对峙,如同刻入灵魂的寒冰,仍在隐隐散着冷气。

“架构已成,生机已孕。”造物神的声音依旧恢宏,却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消耗感,“然无序之生机,终将归于混沌。今日,当为万象注入‘韵律’——时间之流、周期之环、万物生息之节奏。”

祂并未立刻开始,意识的光辉在两人身上短暂停留:“汝等生于时间,困于周期,其诞生过程,或可助尔等理解自身。若有惑,亦可问。”这像是一种罕见的恩赐,或许是地心事件的补偿,亦或是教学的一部分。

景象骤然拔升。他们并非置身某处,而是仿佛意识超脱,悬浮于宇宙的“概念层面”,俯瞰着无数星系如初生婴儿般笨拙地旋转、运行,缺乏内在统一的脉动。

造物神开始了祂的工作。这并非粗暴的捏合,而是如同一位宇宙级的指挥家,开始调和万物的频率。

时间之弦的校准:

他们“感知”到,原本均匀流逝却无方向的“持续时间”,被注入了不可逆的箭头与熵增的必然。过去、现在、未来的界限被清晰界定,衰变与消亡的宿命被写入法则,为所有存在赋予了悲剧性的珍贵意义。

周期之环的编织:

接着,循环被设定。恒星的燃烧与寂灭、行星的公转与自转、甚至微观粒子的振动与结合,都被赋予了特定的频率与共振模式。宇宙从一片混沌的轰鸣,开始分化出无数或急促或悠长的节拍

星辰舞步: 星系在引力——那已化为可见的金色谐波——牵引下,跳起优雅的华尔兹。

潮汐呼吸: 巨大星体引力场相互作用,引发能量潮汐的深沉起落,如宇宙的呼吸。

脉冲心跳: 远方,一颗脉冲星被精确“点燃”,其稳定锐利的辐射脉冲,成为深空中第一颗、也是最为冰冷的心脏,为万物定下基准节拍。

时空之门: 他们亲眼见证连接维度的“门”被设定了开合周期。那巨大的光之门扉遵循玄奥的数学韵律时隐时现,这韵律,直接关联到他们的归途。

王大拿 感到一种深切的安心。秩序与可预测性抚平了他对混乱的恐惧。星辰循轨而行,节拍声声入耳,让他躁动的内心稍得安宁。“真好……”他无声呢喃。

Tira 的目光则锐利如刀,死死锁定那时空之门,大脑飞速计算:“频率?周期?下一次稳定开启何时?还要等多久?若我能影响……”秩序之美在她眼中迅速化为可计算、可等待、甚至可利用的时间表。归家的渴望与虚空低语在她心中交织。

造物神的声音如同洪钟,回荡于法则之间:“韵律带来可预测性,是秩序与理性之美的体现。然……绝对的韵律,亦是无形的囚笼。万物皆循固定节拍而动,则失去了跃出轨迹的惊喜与可能。” 此言既是阐述,亦是警示。

趁着宇宙进入“自动运行”的平稳阶段,造物神给予了片刻休憩。在祂的默许下,星云棱晶的权限被暂时放宽。

Tira立刻抓住机会,眼中闪过复杂光芒,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蛊惑:“弟弟,想不想……不是看着,而是真正‘回去’看看?看看如果……一切都不一样?”她并未等待明确同意,便主动催动棱晶。

光芒并非包裹他们,而是如同温柔的潮水般浸透了他们。下一刻,他们的感知并非旁观,而是猛地坠入了熟悉的场景——

Tira的童年记忆深处:

王大拿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嘈杂的廉价商业街边,身体变成了孩童般大小。他看到年幼的Tira,正眼巴巴地望着橱窗里一个精美的洋娃娃。她身边,母亲正不耐烦地打着电话,抱怨着家里的债务,最终粗暴地拽着哭泣的小女孩离开:“哭什么哭!赔钱货,家里哪有钱给你买这个!”

就在小tira眼中光芒彻底熄灭,被巨大的委屈和不甘吞噬的瞬间——一个冰冷而充满诱惑力的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从她心底,也从此刻沉浸于此的王大拿心底响起:

“看……渴望从未被真正满足,付出从未得到回报。依赖他人,终被辜负。何不……自己夺取?无需等待,无需祈求,喜欢什么,拿去便是……我能予你这般力量。”

少女时期的Tira的记忆碎片接踵而至:她如何利用第一个男友的感情获得梦寐以求的手机,如何在对方醒悟后毫不犹豫地抛弃他,初次品尝到“不劳而获”的快感和掌控感。那心底的声音再次低语:

“看,这才是正确的生存之道。情感皆是虚妄,唯有实利永恒。”

Tira(现在的)站在记忆场景中,身体微微颤抖,那不是悲伤,而是被说中内心最真实信条的兴奋与战栗。

王大拿的童年记忆深处:

Tira则发现自己在一个安静的居民小区里,同样变为幼童视角。她看到年幼的王大拿,正偷偷躲在小区僻静的角落,笨拙地试着把一块彩色的纱巾裹在身上,对着积水洼模糊的倒影打量自己,眼中充满了好奇、喜悦以及巨大的困惑和羞耻。

“干什么呢!男孩不像个男孩样!快回家!”父亲严厉的呵斥声从不远处传来。

小男孩吓得猛地扯下纱巾,藏起来,脸上满是惊慌与一种莫名的罪恶感。

就在此刻,那个冰冷的声音同样从心底浮现:

“看……真实的你,是错误,是耻辱,是不被接纳的怪物。隐藏它,压抑它,痛苦它。何必如此?与我融合,你可重塑自我,再无拘束,再无痛苦,再无……需要向你解释的他人。”

少年时期的记忆碎片涌现:他在网络上搜寻相关信息时的恐惧与渴望,无数次打好了向父母坦白的信息又逐字删除,深不见底的孤独。

“孤独是永恒的。他们永远不会理解。只有绝对的力量,能给你绝对的安全与自由。”

王大拿(现在的)站在记忆里,面色苍白,冷汗涔涔,那声音直接命中了他最深的恐惧与渴望。

这趟深入记忆深处的旅程,让他们不再是旁观者,而是重新体验了那些塑造了他们的关键时刻,并亲耳听闻了虚空之噬如何精准地在那些脆弱的瞬间,埋下诱惑的种子。

景象回首,两人猛地回到现实般的“现在”,都喘着气,眼神中充满了未散的惊悸与复杂的情绪。Tira迅速收敛外露的情绪,变回那副慵懒算计的模样,但指尖的微颤出卖了她。王大拿则仍沉浸在那种被窥破秘密的恐慌和巨大诱惑带来的动摇中。

然而,就在这回溯的混乱波动中,在某个记忆与现实交错的瞬间,王大拿无意中窥见了一幅绝不该看到的画面:

就在不久之前,在地心空腔对峙的最后一刻,当虚空之噬的分身消散前——一道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紫红色能量丝线,并非仅仅是低语,而是如同有生命的寄生虫,悄无声息地钻入了Tira微微松开、仿佛等待已久的手心!而她,在那一瞬间,眼神不是恐惧或抗拒,而是一种……默认的接纳,甚至是一丝贪婪的攫取!

那画面如闪电般划过他的意识,快得如同幻觉,却被他敏感的心清晰地捕捉、烙印。他浑身一僵,血液几乎逆流。姐姐……她竟然……主动接受了?!

他猛地看向Tira,后者似乎正专注于稳定棱晶,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她的侧脸美艳依旧,此刻却仿佛戴上了一副让王大拿感到恐惧的完美面具。

这一天,在极度的心事重重中流逝。宇宙韵律愈发和谐,两人间的气氛却降至冰点。

直到“夜晚”再次降临,两人沉默地靠坐在一起。

王大拿内心挣扎如沸。恐惧、失望、被背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但另一个念头同样强烈——今天是姐姐的生日。

他终于鼓起勇气,声音干涩:“姐姐……今天,是你生日。”

Tira愣了一下,扯出惯常的嘲讽笑:“哦?在这种地方过生日?可真够别致的。”

王大拿低头,再次紧握棱晶。这一次,他注入的意念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残存的祝福、无法言说的担忧、卑微的挽回祈望。

光芒微闪,他掌心出现一枚更小、却更精妙的结晶。其内部不再是单纯光晕,而是有微缩星尘遵循着今日诞生的宇宙韵律缓缓旋转,如同一个掌中的小宇宙。

“生日快乐,姐姐。”他递过去,声音轻颤。他抬起头,目光复杂,犹豫再三,极其委婉地、近乎耳语般补充,仿佛只是在说礼物本身:“……希望……希望它里面的星星,都能一直在对的轨道上运行……不要……偏离得太远,再也……回不了头。”

这话,是祝福,是试探,是恳求,更是一句沉重的、只有他们两人才可能听懂的警示。

Tira接过的动作骤然停顿。

她极其聪明,瞬间从王大拿异常的神情和这意有所指的话中,敏锐地察觉到——他知道了!他看到了!

她的眼神刹那间变得锐利如冰锥,猛地刺向王大拿,试图从他眼中读出确切的证据。空气凝固,紧张得令人窒息。

然而,只是短短一瞬,那锐利便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更晦暗难明的情绪。她没有承认,没有否认,没有质问。只是缓缓地、极其用力地收拢手指,将那枚蕴含着宇宙韵律与弟弟全部复杂心事的结晶死死攥在手心,指尖用力到关节发白。

“……谢谢。”她的回应依旧简短,声音却异常低沉沙哑,听不出丝毫喜悦。

她没有再看王大拿,只是沉默地握紧了那枚发烫亦可能烫手的结晶,而另一只手,却依旧任由王大拿握着,没有松开。

“夜晚”深沉而寂静,能量流的嗡鸣变得极其低沉,如同宇宙沉睡时的呼吸。王大拿在极度的精神疲惫和心绪混乱中,终于沉沉睡去,手指还无意识地攥着Tira的衣角,仿佛那是他最后的锚点。

然而,一种突如其来的、冰冷的空虚感将他猛地惊醒。

他下意识地伸手向旁边探去——空的。

Tira的位置只剩下一点残余的微温,以及那枚她紧握着的、内部星云流转的棱晶,被随意地丢弃在薄毯上,散发着幽幽冷光。

“姐姐?”王大拿瞬间清醒,心脏狂跳起来。他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无尽的平台空旷寂寥,只有永恒的能量流在远处缓慢奔腾,哪里还有Tira的身影?

一股冰冷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她去哪了?在这种地方,她能去哪?难道……难道是虚空之噬……

他不敢想下去,手忙脚乱地抓起那枚棱晶,试图感应Tira的方向。棱晶在他手中微微发烫,内部星云的流转似乎指向平台边缘某个极其隐蔽的、被巨大能量结晶簇遮蔽的角落,那里通常是能量流的视觉盲区,也是造物神光辉较少扫视的地方。

一种不祥的预感驱使着王大拿,他屏住呼吸,像猫一样踮着脚,借助巨大结晶体的掩护,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

越是靠近,空气中一种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冰冷与粘稠感就越是明显——那是虚空之噬的气息,却比地心时分更加隐蔽,更加……狡猾。

他躲在一簇巨大的、散发着幽蓝微光的晶柱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

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血液几乎冻结。

在结晶簇形成的天然凹陷处,Tira果然站在那里。她的对面,并非地心时那庞大狰狞的紫红色能量聚合体,而是一团极其凝练、仅有半人高、如同扭曲阴影般的黑暗。那黑暗不断蠕动,表面偶尔闪过紫红色的邪光,形态极不稳定,却散发出比之前更精纯、更致命的诱惑与腐败的气息——那是虚空之噬的一个高度浓缩的、用于潜行和密谈的分身。

他们显然已经交谈了一段时间。

王大拿听到Tira压得极低却异常清晰冰冷的声音:

“……代价呢?你说能给我想要的一切,立刻,就在这里。但我需要知道确切的代价。我不接受模糊的承诺,或者事后的‘惊喜’。”她的语气像是在进行一场精明的商业谈判,算计着每一分利弊,没有丝毫面对恐怖存在时应有的恐惧。

那团阴影发出一种类似无数细微冰晶摩擦的、令人牙酸的低笑:

“代价?很简单……你只需……在‘门’的韵律出现最微弱波动的那一刻……将这缕‘印记’……(阴影中分离出一丝比发丝更细的紫红色能量,如同活物般缠绕上Tira的手腕)……融入棱晶,短暂地……扭曲它一瞬。只需一瞬……为我打开一条缝隙……剩下的,交给我。”

“而你……将即刻获得……永恒青春的力量……以及,看……”

阴影微微波动,Tira的面前瞬间浮现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幻象:并非地心时那些宏大恐怖的画面,而是极其针对她个人欲望的——她容颜永驻,肌肤吹弹可破;她指尖轻点,无数璀璨珠宝、华服美裳如流水般涌现;她慵懒地躺卧在由纯粹能量构成的、极致奢华的王座之上,脚下匍匐着由星光凝聚的、唯命是从的仆从……

“无上的享受……无需等待……无需付出……即刻拥有。这……才是配得上你的生活……不是吗?”

Tira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幻象,尤其是青春永驻和奢华享受的画面,瞳孔中反射出贪婪的光芒。她内心长期以来的渴望、虚荣以及对不劳而获的极致向往,被精准地引爆了。

她几乎没有过多犹豫,嘴角甚至勾起一丝近乎残酷的、满足的笑意。她抬起了手腕,任由那丝紫红色的能量印记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去,缓缓渗入她的皮肤,留下一个极其黯淡、却真实存在的邪恶符文。

“很好。”她听到自己冰冷而决绝的声音,“交易达成。记住你许诺的。”

那团阴影发出满意的、无声的震颤,随即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迅速消散在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Tira独自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手腕上那个隐约的符文,脸上没有任何负罪或恐惧,反而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和迫不及待。她轻轻抚摸着手腕,仿佛那是什么珍贵的宝物。

躲在晶柱后的王大拿,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浑身冰冷,如坠冰窟。每一句话,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凿碎了他心中对Tira残存的最后一丝幻想和依赖。

不是被迫,不是诱惑,而是一场冷血的交易。

她用所有人的安全,用整个创世的过程,去交换她个人的永葆青春和奢华享受。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背叛、彻底愚弄的愤怒和绝望,瞬间淹没了他。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惊叫出声。他双腿发软,几乎无法站立,只能靠着冰冷的晶柱,缓缓滑坐到地上,浑身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眼泪无声地涌出,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极致的恐惧和信仰的崩塌。

他最深重的噩梦,以他最无法想象的方式,成真了。

远处,Tira似乎心满意足,调整了一下表情,恢复了些许平时的慵懒,仿佛只是出来散了个步,转身准备返回。

王大拿惊惶地擦掉眼泪,连滚带爬地、尽可能无声地抢先一步逃回了他们休息的地方,猛地躺下,用薄毯死死蒙住头,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几秒钟后,他感觉到Tira回来了,在他身边若无其事地重新躺下,甚至还习惯性地向他这边靠了靠,寻求着温暖的依偎。

但此刻,她的靠近只让王大拿感到彻骨的寒意和恶心。

他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假装仍在熟睡。

脑海中,只剩下那个缠绕在她手腕上的、散发着不祥微光的符文,在无尽的黑暗中不断放大。

夜晚依旧寂静,但某些东西,已经彻底碎裂,无法挽回。

那令人作呕的、冰冷粘稠的气息似乎还残留在空气中,即使Tira已经若无其事地躺回了身边,甚至像往常一样,习惯性地向他这边靠了靠,寻求着温暖的依偎。

但此刻,她的靠近只让王大拿感到彻骨的寒意和一种翻江倒海般的恶心。他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用薄毯死死蒙着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他的肋骨。他拼命压抑着粗重的呼吸,假装自己仍在熟睡。

黑暗中,那个缠绕在Tira手腕上的、散发着不祥微光的紫红色符文,如同烙铁般灼烧着他的意识,不断放大,挥之不去。

交易达成了。

她用所有人的安全,用整个创世的进程,去交换了她个人的青春永驻和奢华享受。

她不是被诱惑,她是主动的,是冷血的。

这个认知像一条毒蛇,盘踞在他的心底,嘶嘶地吐着信子,将恐惧和绝望的毒液注入他的四肢百骸。

他害怕。害怕到了极点。

他害怕虚空之噬的力量,害怕那个交易可能带来的毁灭性后果。

但他更害怕身边的Tira。

他知道了一个足以让她万劫不复的秘密。一个她绝不愿意被任何人,尤其是造物神知道的秘密。她会怎么做?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为了确保交易顺利进行,她会不会……对他下手?那个他全心依赖、甚至带着卑微爱慕的“姐姐”,会不会突然变成最致命的威胁?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毒蛇盯上的青蛙,浑身冰冷,动弹不得。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终于,在极致的恐惧压迫下,一个念头如同绝望中的藤蔓般滋生——他必须试探。他必须知道,在Tira心中,他是否还有一丝一毫的份量,是否还能唤起她哪怕一丁点的……不忍。

他需要一個借口,一個不会引起她怀疑的、能让他靠近她、感受她真实反应的借口。

酝酿了许久,他终于猛地掀开薄毯,剧烈地喘息起来,身体无法控制地开始发抖,额头上布满了冰冷的汗水——这并非全是伪装,巨大的心理压力早已让他濒临崩溃。

“姐……姐姐……”他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甚至染上了哭腔,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可怜。

Tira显然没睡,立刻被惊动了。她转过身,借着起源之庭永恒的微光,看到王大拿惨白的脸和惊惶无助的眼神,眉头下意识地蹙起:“怎么了?”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但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习惯性的询问。

“我……我做噩梦了……好可怕……”王大拿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真实的恐惧,他瑟缩着,像一只受惊的幼兽,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往Tira身边挪动了一点点距离。

“梦见……梦见那个怪物……它抓住我了……我怎么也跑不掉……”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Tira的表情,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Tira的表情在微光下有些模糊,她似乎叹了口气,带着点“真麻烦”的意味,但并没有立刻推开他。“梦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她的回应干巴巴的,缺乏真正的安慰力度,但也没有流露出警惕或杀意。

这微妙的反应让王大拿鼓起了一点可怜的勇气。他继续用颤抖的声音,带着极大的卑微和恳求,小心翼翼地提出请求:

“姐姐……我……我突然好害怕……心里慌得厉害……”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如同耳语,带着令人心碎的脆弱,“你……你能不能……让我抱抱你?或者……你抱抱我一下?就一下……让我感觉……安全一点……行吗?”

他说完,立刻屏住了呼吸,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等待着她的反应。这个请求既是他真实渴望安全感的表现,更是一块投石问路的石头,试探着深渊的深浅。

Tira明显地顿住了。

她没有立刻回答。在昏暗的光线下,她的眼神似乎快速闪烁了几下,像是在急速权衡着什么。不耐烦?算计?还是……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被她自己否定的动摇?

沉默了几秒,那沉默长得让王大拿几乎窒息。

最终,她似乎啧了一声,极其敷衍地、近乎粗暴地伸出手臂,揽过王大拿颤抖的肩膀,将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她的拥抱毫无温度,甚至带着点僵硬,更像是一种完成任务式的应付。

“行了行了,多大的人了还怕做梦?赶紧睡,明天还不知道有什么事。”她的声音从王大拿头顶传来,依旧带着那份惯有的、不耐烦的慵懒,听不出丝毫真正的关怀,但也没有推开他。

王大拿的脸被迫埋在她的肩颈处,鼻腔里充斥着她身上那点熟悉的、混合着些许化妆品残留的香气,此刻却让他感到无比的冰冷和陌生。

然而,她那尽管敷衍却并未拒绝的拥抱,像是一根微不足道的稻草,暂时延缓了他彻底坠入绝望的速度。他不敢动弹,僵硬地待在这个冰冷的怀抱里,贪婪又恐惧地汲取着这一点点虚假的安全感,眼泪无声地浸湿了Tira的衣襟。

他知道了她最深最黑暗的秘密。

而她,暂时没有对他露出獠牙。

但这脆弱的、建立在谎言与试探之上的相拥,又能维持多久呢?

Tira面无表情地望着远方流淌的能量星河,手腕上那隐没的符文似乎微微发烫。她或许在计算着如何利用这份依赖,或许在权衡着灭口的风险与收益,又或许,在那冰冷的面具之下,也有着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极其复杂的波澜。

两人各怀鬼胎,在无尽的星空下,维持着这个冰冷而危险的拥抱,直至“黎明”再次降临。

冰冷而僵硬的拥抱持续着,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起源之庭的寂静中,只有两人各怀鬼胎的心跳声和压抑的呼吸声。

就在王大拿几乎要在这份虚假的安稳中麻木时,Tira的声音突然从他头顶上方传来,打破了死寂。她的声音依旧带着那份惯有的、慵懒的腔调,却似乎比平时低沉了些许,听不出情绪。

“喂,弟弟。”她开口,手指无意识地卷着王大拿的一缕头发,动作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玩弄,“说起来……你怎么会……记得我生日?”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是在观察他的反应。“我自己都快忘了这码事了。在这种鬼地方,时间都乱七八糟的……你倒是记得清楚?”

这个问题来得突兀,却又合情合理。在这片混乱与危机中,一个生日的日期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却又如此清晰地被他记住并提起,本身就透着不寻常。

王大拿的身体在她问出这句话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埋在Tira肩头的脸微微抬起,黑暗中,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感觉到她近在咫尺的呼吸。

为什么记得?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内心深处那个装满依赖、孤独和卑微情感的盒子。

他沉默了几秒,声音因为长时间埋着而有些闷,带着浓浓的鼻音,却异常清晰和认真:

“因为……”他吸了吸鼻子,仿佛在汲取勇气,“因为我一直……一直都把姐姐你,当做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声音变得更轻,却更加真挚:“也是我……最好的朋友。真的。”

这些话从他口中说出,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纯粹,与他此刻内心的恐惧和猜疑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在我最……最难受,最孤单的时候……好像只有姐姐你在。”他继续说着,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虽然你老是骂我,说我笨……但是,你没有像别人那样……看不起我,或者……赶我走。”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情绪里,将那些深藏已久的话和盘托出:“所以……关于你的事,我……我好像都会记得清楚一点。生日……喜欢吃什么……讨厌什么……还有……”他差点说出“还有你手腕上那个符文”,但巨大的恐惧让他猛地刹住,将后半句死死咽了回去,转而说道:“……还有你笑起来的样子。”

最后,他几乎是喃喃自语,将心底最深的依赖袒露无遗,也像是在为自己此刻的恐惧和依恋找一个解释:“你就像……就像我的精神寄托一样。没有你的话……我可能早就撑不下去了……”

他说完了,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既因为吐露了心声,更因为害怕——害怕这番真挚的表白,在她听来是否可笑?是否会触怒她?是否会让她觉得他更加累赘,从而……

Tira沉默了。

她揽着他的手臂似乎有那么极其短暂的一瞬间,微微收紧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僵硬。黑暗中,王大拿无法看到她脸上闪过的复杂神情——那里面有诧异,有一丝极快掠过的、几乎被她立刻掐灭的微弱动容,但更多的,是一种更加深沉难辨的晦暗。

她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不是敷衍,不是借口,而是如此沉重而真挚的情感。这份将她视为“家人”、“唯一的朋友”、“精神寄托”的依赖,像一块突然其来的、温热的石头,投入她早已冰封算计的心湖,激起了一圈让她极其不适的涟漪。

这和她与虚空之噬的交易,和她所追求的极致利己的享乐,形成了如此尖锐而讽刺的对比。

几秒钟后,她才发出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哼笑,听起来像是自嘲,又像是无奈。

“家人?朋友?……还精神寄托?”她的声音依旧带着那份慵懒,却似乎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涩意,“傻弟弟……你真是……傻得可以。”

她没有说“谢谢”,也没有回应他的情感,只是用一句习惯性的、带着点贬低意味的“傻”,轻描淡写地试图带过这让她感到无措的话题。

但她也没有推开他。

她只是再次动了动,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这个冰冷的拥抱似乎……稍微贴合了那么一点点。然后,她用另一只手,有些粗暴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行了,别肉麻了。赶紧睡,明天还不知道那神要搞什么新花样。”她的语气恢复了往常的不耐烦,仿佛刚才那段真挚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王大拿的心缓缓落回原地,却又沉甸甸地坠着。她没有否认,也没有厌恶,甚至……那一点点细微的肢体语言变化,让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可能存在的……动摇?

但这丝毫不能减轻他的恐惧。他知道她的秘密。他知道那交易依旧存在。

这个拥抱,这些话语,此刻更像是一场危险游戏中,双方心照不宣的、脆弱的表演。

他不再说话,只是更紧地闭上了眼睛,将脸重新埋回她的颈窝,仿佛要将这可能是最后的、掺杂着巨大谎言与危险的温暖,牢牢记住。

Tira睁着眼,望着虚无的黑暗,手腕上那隐没的符文似乎再次微微发烫。她感受着怀里少年轻微的颤抖和全心全意的依赖,眼神深处,是一片无人能窥见的、冰冷与波澜剧烈交锋的深海。

寂静,再次降临。却比任何喧嚣都更加震耳欲聋。

Tira躺在那里,感受着身边王大拿逐渐变得均匀绵长的呼吸,知道他终于在那份虚假的安全感中陷入了睡眠。她缓缓地、极其小心地抽回了被他枕着的手臂,动作轻巧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她坐起身,在起源之庭永恒的微光下,低头凝视着王大拿沉睡的侧脸。那张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和不安的痕迹,眉头微微蹙着,仿佛在睡梦中依然承受着恐惧。他刚才那番真挚到近乎愚蠢的表白,此刻像一枚温热的针,轻轻刺痛了她心底某个早已被冰封的角落。

但她很快甩了甩头,将那点不适驱散。情感是奢侈品,更是陷阱。她再次提醒自己。

她的目光落在一旁那枚星云棱晶上。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既然能窥见过去,那未来呢?那些……如果的未来?

鬼使神差地,她再次握紧了棱晶。这一次,她没有试图去往任何具体的地点或时间,而是将强烈的意念聚焦于一个概念——“可能性”,“如果……”。

棱晶的光芒变得朦胧而迷离,周围的景象没有剧烈变化,而是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在她面前凝聚成两幅巨大而清晰的、并排悬浮的“投影”。

左边,是属于她的“如果”:

她看到自己穿着得体干练的套装,步伐自信地走进市电视台的大门,周围同事投来认可的目光。她并非靠陪笑,而是凭借敏锐的头脑和努力,在策划会议上侃侃而谈,提出的方案被采纳。下班后,一个看起来温和真诚的男人在门口等她,自然地接过她的包,两人说笑着走向平凡的晚餐。没有游艇派对,没有奢侈礼物,却有真实的成就感、稳定的收入和一份……看起来踏实温暖的陪伴。那个“她”的脸上,带着一种Tira几乎陌生的、发自内心的松弛笑容。

右边,是属于王大拿的“如果”:

她看到一个更加快乐、眼神明亮的“王大拿”——或者说,更像他心中的她。她从小就像个漂亮的天使,被父母骄傲地宠爱着,在学校里朋友众多,是各种文艺活动的骨干。她自信地站在领奖台上接过导演类的奖项,毕业后顺利进入理想的单位,领导着团队进行创作。她的身份从未成为困扰,而是她独特视角的一部分,被周围人坦然接纳。那个“她”周身都散发着一种Tira从未在现实中的王大拿身上见过的、耀眼的光芒和自信。

棱晶甚至“贴心”地展示了另一种可能:如果从现在开始,王大拿能鼓起勇气,努力争取,或许……也能艰难地、但一步步地接近那样的未来。

两幅画面,如同最诱人的广告,展示着另一种人生轨迹——凭借努力或先天条件,获得踏实成功、真实情感与被接纳的人生。

Tira死死地盯着那两幅画面,尤其是属于她的那一幅。那平凡的温暖、那真实的成就感、那无需算计的陪伴……像一只手,猝不及防地攥住了她的心脏,用力揉捏了一下。

一种尖锐的、前所未有的刺痛感猛地攫住了她。那不是愤怒,不是嫉妒,而是一种更深层的、名为 “遗憾” 和 “原本可以” 的利刃,精准地刺穿了她层层包裹的冰冷外壳。

她的呼吸骤然急促,手指紧紧攥住,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动摇了吗?

是的。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沉溺在那幅“如果”的画面里。那样的人生,似乎……也不错?甚至,更好?

但这个念头仅仅存在了一秒,就被她更加用力地、近乎凶狠地掐灭了。

“假的……”她低声对自己说,声音沙哑而冰冷,“都是假的!画饼谁不会?!”

她猛地抬起头,眼神重新被熟悉的讥讽和防御性冰冷所覆盖。“努力?奋斗?等多久?像那些人一样熬几十年?看人脸色?祈求施舍?”她嗤笑一声,仿佛在嘲笑画面里的自己,更在嘲笑刚才那一瞬间动摇的自己。

“等到人老珠黄?等到所谓的‘爱情’变质?等到机会溜走?”她越说越快,越说越坚定,像是在给自己注射强心剂,“哪有立刻到手的力量和青春实在?哪有永恒的享受来得痛快?!”

她想起了虚空之噬许诺的即刻兑现的永恒青春和无上享受,对比这需要漫长等待、辛苦奋斗且充满不确定性的“美好未来”,她的心迅速再次冰冷硬化。

“选择已经做了。” 她对自己说,手腕上那隐没的符文似乎感应到她的决心,微微发烫,仿佛在提醒着她那场黑暗的交易。“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想这些……太迟了。”

她猛地一挥手,如同驱散苍蝇般,将那两幅令人心烦意乱的“可能性”投影打散。棱晶的光芒恢复正常,周围的景象也稳定下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动摇和脆弱再次深深锁回心底最黑暗的角落,脸上恢复了那副惯有的、漫不经心又带着点算计的表情。

她重新躺下,背对着王大拿,但过了一会儿,又像是习惯使然,或者是某种极其复杂的、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情绪作祟,她翻过身,重新面对着熟睡的王大拿。

这一次,她没有再犹豫或敷衍,而是伸出手,将他轻轻揽入怀中。动作甚至带上了一丝……或许是错觉的温和。

她闭上眼睛,不再去想那些“如果”,而是将全部心神聚焦于明天的计划——如何精准地找到那时空之门韵律的微弱波动,如何嵌入那枚符文……

怀中的王大拿在睡梦中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无意识地往她怀里缩了缩,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安心的呓语。

Tira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随即缓缓放松下来。

她就这样抱着他,呼吸逐渐变得平稳,竟也慢慢地、真正地陷入了睡眠。

仿佛在这最后的夜晚,在这注定走向背叛的黎明前,他们偷得了一份短暂而真实的、相拥而眠的温暖。

只是这份温暖之下,各自命运的齿轮,早已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疯狂地转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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