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我掐着点来到星河资本时。
已经比李经理约定的时间晚了快两个小时。
开放式办公区里气氛有些微妙。
李经理脸色不太好，顾言之站在他办公桌旁，头垂得很低，手指神经质地绞着衣角。
几个抱着文件进出的同事好奇地朝这边瞟，窃窃私语像细小的针，扎在他身上。
「许女士，您可算来了。」
李经理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压抑的不满。
「您看看这时间，已经严重影响了我们部门的实习生管理流程。」
「李经理，真不好意思。」
我把刚给念安买的咖啡和蛋糕随手放在旁边的吧台上，语气没什么歉意。
「家里有点事，耽搁了。」
「顾言之的培训费？」李经理敲了敲桌上的平板，上面是加粗的未缴费提醒。
「哦，培训费啊。」
我恍然大悟般点点头，随即露出恰到好处的无奈。
「这事儿，我还真做不了主。」
「李经理，您可能不太清楚情况。」
我转向顾言之，声音清晰地问。
「言之，你爸妈把培训费转给我了吗？我怎么没收到？」
顾言之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似乎完全没料到我会这么直接地捅破。
「我……我不知道！」
他有些慌乱地避开我的目光，声音发虚。
「不知道？」
我挑眉，拿出手机。
直接点开和二婶的微信聊天界面，手指一划，把屏幕转向李经理，和周围几个看似无意放慢脚步的职员。
「李经理，还有各位，你们看看。」
「这是我二婶，也就是顾言之他妈，实习前给我转的账。」
屏幕上，那笔刺目的1000元转账记录清晰无比。
下面还有柳玉芬那句语音转成的文字。
「生活费给你了昭华！言之就交给你了！」
茶水间里一片诡异的安静。
那些偷瞄的职员眼神都变了，从好奇变成了惊讶和隐隐的鄙夷。
李经理的表情也僵住了，显然没料到是这种情况。
「李经理，您是公司的老人，您帮我评评理。」
我收回手机，脸上是恰到好处的为难与自嘲。
「在上海，一千块，让一个实习生生活一个月，您觉得现实吗？」
「别说房租水电了，这笔钱我一分没动，连他一日三餐都是我额外在掏钱。」
「现在突然要我拿出五万八……李经理，我只是个普通白领，不是开银行的。」
我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面如死灰的顾言之身上。
「言之，这件事恐怕还得你自己跟你父母沟通。」
「不是堂姐不帮你，是实在无能为力。」
我转向李经理，语气里满是为难。
「李经理，您看这……毕竟是他们家里的事，我一个做姐姐的，也不好过多插手。」
「要不，您让他跟家里沟通一下？把事情说清楚了，对谁都好。」
李经理立刻会意，他点了点头，把自己的手机推到顾言之面前。
「小顾，现在就给你父亲打个电话吧，我们把事情当面沟通清楚。」
「这笔费用关系到你的实习资格，不能再拖了。」
他拨号的手指都在抖。
漫长的等待音后，电话终于通了。
顾言之刚带着哭腔喊了一声「爸」。
听筒里立刻爆发出一个男人粗粝的咆哮。
声音大到旁边的人都能隐约听见。
「要钱要钱！老子生你就是个讨债鬼！」
「五万八？你当老子印钞票的？！告诉你，钱，老子早打给你姐了！」
「是她黑心吞了！哭？哭你妈哭！有本事自己挣去！」
「找不到好工作，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喂？喂！说话啊！哑巴了？！」
「啪！」
二叔根本不给顾言之再开口的机会，吼完就粗暴地挂了电话。
忙音「嘟嘟嘟」地响着，像在无情地嘲笑。
顾言之举着手机，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脸色惨白如纸。
巨大的屈辱和绝望让他身体微微颤抖。
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它掉下来。
李经理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叹息，看向我的眼神复杂了许多。
我从顾言之僵直的手里拿过手机，轻轻放回桌面。
然后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转账界面，当着所有人的面，慢悠悠地输入李经理提供的账号，将那五万八培训费转了过去。
「好了，李经理，查收一下。」
李经理看着手机确认，松了口气：「收到了。」
我收起手机，目光扫过依旧僵立着，眼神空洞的顾言之。
转身离开茶水间时，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那道目光。
不再是怨毒。
而是被彻底剥光了所有伪装的赤裸裸恨意。
以及一种刻骨的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