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们去办了离婚手续。
周钧贺没再回过家。
这样也好,方便我收拾行李。
只是拿起桌上的马克杯,看见杯身上印着我和周钧贺脸贴脸的合照时。
过去的回忆瞬间如潮水般涌进我的脑海里。
我和周钧贺是在大二下学期的一门选修课上认识的。
当时做作业要两人一组,但我找的人都组好了。
正发愁时,就在人工湖边遇见了周钧贺。
我对他印象很深,当时下课后大家都忙着组队,只有他直接走了。
我想他应该还没组队,就厚着脸皮过去邀请他一起。
他呆愣着不说话,我以为他不愿意,对着他双手合十哀求他跟我一组。
这门选修课很轻松,可以让我省下很多时间去打工,我不想放弃。
大概是被我磨得不耐烦了,他终于答应了我。
我们加了联系方式,除了作业,基本没交流。
后来我做完兼职,在学校后街的巷子里看见周钧贺被人打。
我冲进去,大声说我已经报警了,才把人赶走。
贴着墙的周钧贺突然像泥鳅一样往下滑,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吓坏了,要送他去医院。
他却坚持不去。
“我……我没钱去医院……”
虽然我的钱也不多,但我没办法放任一个受伤的人不管。
“我有钱,可以先借你——”
他顿时双眼通红。
“但我还不起!”
原来周钧贺高考后,家里破产了,爸爸承受不住噩耗,心梗去世了。
他家欠下不少债,在京市也待不下去了,但他妈妈坚持要他读大学,就来到了这个小城市。
为了还债,他妈妈一个人打三份工,身心俱疲,前不久去世了。
我也才知道那晚他站在湖边,是准备寻死的。
“当时我看你好像真的很需要我帮忙,我就想着,帮完你再死吧。”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笑。
但他笑得太惨淡,好难看,反而让我的心堵得慌。
听见他欠了一百万,我更心塞了。
也难怪周钧贺会不想活了。
他一个大学生,上哪里找这么多钱去还啊。
于是他伤好之后,我跟他去见了债主。
不是我不怕。
而是事情总得解决。
让我意外的是,债主办公室竟然在高楼大厦里,看起来很正经。
就是债主浑身戾气,很吓人。
但那天我特别勇,说了很多话。
“你看,他妈妈刚去世,他又只是个大学生,你让他现在立刻拿出一百万,根本不可能嘛。”
“而且你们逼得这么紧,万一把他逼死了,怎么办?你们也不希望走到人死债消那一步吧?”
“倒不如我们大家各退一步,你们别再逼他,给点时间,让他去打工筹钱,分期一点点还给你们。”
拿着签好的还款合同出来时,我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拉着周钧贺就跑,直到跟大厦隔了条街才停下来。
冷静过后,我见周钧贺靠着墙,愁眉苦脸,不解地问:“你怎么了?事情不是都解决了吗?”
“两年,我真的能还完一百万吗?”
当初借钱时,说好一年后还,却拖了大半年,让他在毕业前还清,已经是债主的底线。
偶尔有风吹过,掀起周钧贺额前的碎发,露出了像是怎么也抚不平的剑眉。
我也靠上墙,和他并肩站着。
“周钧贺,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死得最快吗?”
他歪着头,困惑地看着我。
风将我坚定的声音卷到很远的地方。
“放弃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