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童生试的日子，像江南的梅雨季一样，过得又慢又湿。沈砚辞每天还是早起温书，只是不再盯着《论语》残卷，而是翻着周先生给的《四书集注》，可眼神总忍不住往窗外飘 —— 放榜的日子就快到了，红榜会贴在文庙门口，那上面的名字，牵着他和苏婉娘的希望。
苏婉娘比往常更忙了。布庄老板很满意她之前绣的玉兰图，又给了她四幅绣活，说赶在放榜前绣完，能多给二十文。她每天天不亮就起身，坐在油灯前绣活，直到深夜才歇，指尖的针孔好了又破，破了又好，她却从不叫苦，只是在沈砚辞看书累了时，端上一碗热粥，笑着说：“别太急，好消息总会来的。”
这天清晨，沈砚辞刚翻开书，就听到院门外传来粗鲁的拍门声。“开门！沈砚辞，你给老子出来！” 是张屠户的声音，带着酒气，比往常更凶。
沈砚辞心里一紧，刚要起身，苏婉娘已经放下手里的绣活，快步走到他身前：“砚儿，你别出去，嫂子去应付。” 她怕张屠户又要动手，更怕他说出难听的话，影响沈砚辞的心情。
“嫂子，我跟你一起去。” 沈砚辞抓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还带着绣针留下的薄茧。他不能再让嫂子一个人面对这些，就算考不上，他也是个男人，该护着她。
两人刚打开门，张屠户就带着两个跟班闯了进来，身上的酒气熏得人发晕。他斜着眼睛扫过屋里，看到桌上的《四书集注》，嗤笑一声：“怎么，还在看书？我看你这穷书生，就算考了也中不了，还不如早点把债还了！”
苏婉娘把沈砚辞护在身后，声音带着颤抖却依旧坚定：“张屠户，我们说好的三个月，现在还没到，你别来催。”
“没到？” 张屠户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抓苏婉娘的手腕，“老子说什么时候到，就什么时候到！今天要么还钱，要么你跟老子走，别给脸不要脸！”
沈砚辞一把推开张屠户的手，将苏婉娘拉到自己身后，眼神冷得像冰：“张屠户，你别太过分！我们欠你的钱，会一分不少还你，但你要是敢碰婉娘嫂子，我跟你拼命！”
张屠户被推得一个趔趄，酒劲上来了，更凶了：“拼命？就你这瘦胳膊瘦腿，也配跟老子拼命？今天老子就要把她带走，看你能怎么样！” 他说着，就要去拉苏婉娘。
就在这时，邻居李阿婆听到动静，带着几个乡亲跑了过来。李阿婆是看着沈砚辞长大的，知道他是个好孩子，也心疼苏婉娘的遭遇。“张屠户，你别太欺负人！沈家孤儿寡母的，你就不能给他们留点活路？”
“就是！人家孩子刚考完试，你就来闹，像什么话！” 乡亲们也跟着附和，围着张屠户，不让他动手。
张屠户看着围上来的乡亲，酒劲醒了些。他在吴县虽横，却也怕犯了众怒，要是被县衙知道了，免不了一顿罚。他啐了一口，指着沈砚辞骂道：“好，老子再给你几天时间！放榜那天要是还没凑够钱，老子看谁还能护着你们！” 说完，带着跟班骂骂咧咧地走了。
乡亲们走后，屋里又恢复了安静。苏婉娘靠在沈砚辞身上，还在发抖，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砚儿，都怪嫂子没用，让你受委屈了。”
“不怪你，嫂子。” 沈砚辞轻轻拍着她的背，心里又酸又怒，“是张屠户太过分，等我将来有本事了，一定不让他再欺负我们。” 他扶着苏婉娘坐下，给她倒了杯热水，“别担心，放榜后要是我中了，县太爷说不定会赏些银子，到时候就能还一部分债了。”
苏婉娘点了点头，擦了擦眼泪，又拿起桌上的绣活：“对，还有几天就放榜了，咱们再攒些钱，总能凑够的。” 她的手指捏着绣针，却因为刚才的惊吓，半天没扎进布眼里。
沈砚辞看着她颤抖的手，心里更不是滋味。他走过去，按住她的手：“嫂子，今天别绣了，歇会儿吧，身体要紧。”
“没事，我还能绣。” 苏婉娘笑了笑，想继续绣，却被沈砚辞把绣活收了起来，“砚儿，你……”
“嫂子，我跟你说个事。” 沈砚辞坐在她身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昨天周先生找我，说要是我中了童生，他能帮我在书院找个助教的活，一个月给两百文。到时候我一边做助教，一边复习乡试，咱们的钱就能攒得快些了。”
苏婉娘眼睛一亮，抓着他的手：“真的？那太好了！周先生真是个好人！” 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这些日子的辛苦，仿佛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嗯，所以咱们别担心，日子会好起来的。” 沈砚辞也笑了，心里的忐忑少了些，多了些期待。
接下来的几天，苏婉娘还是在绣活，却比往常多了些笑意；沈砚辞也还是在看书，却不再频繁地往窗外飘。两人都在等着放榜的日子，等着那个能改变他们命运的消息。
放榜前一天，苏婉娘把绣好的四幅绣活送到布庄，老板很满意，给了她一百二十文，还多给了二十文，说：“要是你家孩子中了，以后有绣活，我还找你。”
苏婉娘拿着钱，心里满是欢喜。回到家，她把钱和之前攒的放在一起，数了数，加上沈砚辞要是做助教的钱，很快就能凑够还张屠户的五两银子了。她买了块肉，又买了些白面，晚上给沈砚辞做了顿饺子 —— 这是他们家这些日子以来，吃得最丰盛的一顿饭。
沈砚辞吃着饺子，心里暖暖的。他看着苏婉娘脸上的笑意，突然觉得，不管明天放榜结果如何，只要有嫂子在身边，只要他们一起努力，日子就不会差。
夜里，沈砚辞睡得很沉，梦里梦到自己中了童生，红榜上写着他的名字，苏婉娘站在红榜前，笑得很开心。苏婉娘坐在油灯前，把攒下的钱仔细包好，放进柜子里，又看了看桌上的《四书集注》，嘴角带着笑意 —— 她相信，他们的砚儿，一定能中。
窗外的月亮很亮，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桌上的钱袋和书本上，像是给这寒酸的小屋，镀上了一层希望的光。明天，就是放榜的日子了，他们的命运，或许就要在明天，迎来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