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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苏清瑶手中的银针,骤然刺破了指尖。

一滴鲜红的血珠,缓缓渗出,在昏黄的油灯下,显得触目惊心。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了。窗外村民们的欢声笑语,此刻听来,竟像是隔着一个世界,遥远而不真实。那堆积在祠堂里、象征着希望与未来的百两纹银,在“屠村”这两个字面前,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沈君彦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铁锤,砸在众人心上:“……一个活口都没留。我去的时候,镇门守卫盘查极严,只听逃出来的难民说,柳树村里血流成河,跟人间地狱一样。”

人间地狱。

苏清瑶的目光,落在了床上那个昏迷不醒的孩子身上。他就是从那座地狱里,唯一逃出来的信使。

“清瑶?”沈君彦见她久久不语,只是盯着自己流血的指尖,不由得心头一紧。

苏清瑶猛地回过神来。她将受伤的手指放入口中吮了一下,铁锈般的血腥味瞬间让她混乱的思绪变得无比清明。

她没有去看沈君彦,也没有理会身后几个帮忙妇人那惊恐的抽气声,而是以一种近乎机械的冷静,重新捏起了那根沾着她自己血迹的银针,对准了孩子背上那道狰狞的伤口。

“按住他。”她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平稳得可怕。

妇人们被她这股镇定所感染,下意识地依言照做。

灯火下,银针穿引着丝线,在翻卷的皮肉间飞快地起落。清创、缝合、打结,她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稳定,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然而,只有离她最近的沈君彦能看到,她那双垂下的眼帘之下,眸光深处正风暴汇聚。

她在思考。

柳树村,和杏花村一样,是十里八乡最穷的村子之一。村民们啃树皮、挖草根,早已饿得形销骨立,村里连一粒多余的粮食都找不出来。

是什么样的人,会对手无寸铁、一贫如洗的饥民,展开如此惨无人道的屠杀?

图财?柳树村无财可图。

图粮?柳树村无粮可抢。

图色?饥荒之下,人皆菜色,更何况是无差别的屠戮。

那么,动机只剩下一种——一种最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

杀人,不为任何目的。或者说,杀人本身,就是目的。

这种不问缘由、纯粹为了施虐和毁灭的暴行,比任何流寇匪盗都要可怕百倍!

“好了。”

当最后一个线结打完,苏清瑶直起身,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她用烈酒清洗了双手,又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些白色的药粉,均匀地洒在缝合好的伤口上。那是她用几种常见的止血消炎草药配制的金疮药。

做完这一切,她才转身,看向早已等在门口、脸色煞白的村长张正德。

“村长,您进来。”

张正德颤巍巍地走进来,他的目光先是扫过床上那个生死不知的孩子,随即落在了苏清瑶脸上,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君彦哥,”苏清瑶又转向沈君彦,“你去把今天跟你进城的兄弟们都叫来,还有村里各家的主心骨,都到祠堂议事。记住,动静要小,不要惊动其他村民,尤其是孩子和女人。”

她的指令清晰而果断,瞬间给了慌乱的众人一根主心骨。

沈君彦重重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苏……苏神医……”张正德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苍老而嘶哑,“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恶鬼……那孩子说的恶鬼,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苏清瑶坦诚地摇了摇头,她的眼神却锐利如刀,“但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村长,从这一刻起,杏花村的生死,可能就在我们接下来做的每一个决定里。”

她的话,让张正德浑身一颤。他看着眼前这个身形纤弱的女子,在她那双平静的眼眸里,看到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令人心安的、强大的力量。他用力地点了点头,挺直了因恐惧而有些佝偻的腰背。

片刻之后,杏花村的祠堂。

二十多个汉子,都是村里最孔武有力、最信得过的人,此刻都聚集在这里。祠堂的大门紧闭着,只点着两盏油灯,光线昏暗,气氛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

所有人都看着站在祠堂中央的苏清瑶、沈君彦和张正德三人。他们已经从沈君彦那里,听说了柳树村的惨剧,每个人的脸上都交织着恐惧、愤怒和茫然。

“大家静一静。”苏清瑶开口了,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祠堂里瞬间安静下来。

“柳树村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她没有拐弯抹角,直入主题,“现在,我们不是要在这里害怕,而是要想办法,怎么活下去。”

她环视众人,继续说道:“首先,我们要弄清楚,我们面对的敌人是谁。君彦哥,把你今天在镇外听到的所有消息,原原本本地告诉大家,一个字都不要漏。”

沈君彦上前一步,他那高大的身影在摇曳的灯火下,投下巨大的阴影。

“镇子是今天一早戒严的,许进不许出。我们在城外等了半天,看到好几拨从柳树村方向逃出来的难民。他们说,昨天半夜,村里突然起了火,然后就听到了惨叫声。有一伙人,蒙着脸,见人就杀,不抢东西,也不说话,就像……就像一群疯子。”

“他们有多少人?”一个汉子忍不住问道。

“不知道。”沈君彦摇头,“有难民说几十个,也有说上百个。天太黑,没人看清。只知道他们行动极快,配合默契,下手狠辣,用的都是长刀,而且……而且他们似乎很享受杀戮的过程。”

享受杀戮……这四个字让在场的所有人,后背都窜起一股凉气。

苏清瑶的眉头拧得更紧了。这不是普通的流寇,流寇求财,不会做这种没收益的买卖。行动默契,配合娴熟,这听起来更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乱兵?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让她的心沉到了谷底。如果是乱兵,那麻烦就大了。他们有组织,有纪律,战斗力远非普通村民可比。

“他们为什么要去屠一个空村子?”另一个村民提出了和苏清瑶一样的疑问。

“或许,他们只是路过,顺手为之。”一个年长的村民猜测道,“又或许,是杀给我们看的。”

“杀鸡儆猴?”苏清瑶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那老村民点了点头,脸上满是忧虑:“柳树村在咱们东边,离青州镇最远。咱们杏花村,正好在柳树村和青州镇的中间。他们屠了柳树村,是不是在警告这附近所有的村子,不要往青州镇跑?”

这个推测,合情合理,也让祠堂里的气氛更加凝重。青州镇是他们唯一的补给来源,断了这条路,无异于等死。

“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苏清瑶的声音再次响起,将众人的思绪拉了回来,“我们都必须把他们当成即将到来的、最凶恶的敌人来对待。现在,我们有几个问题必须立刻解决。”

她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冷静地竖起第一根手指:“第一,防御。我们村子四面漏风,几乎没有任何防御工事。从现在起,我们必须把村子变成一个堡垒。”

她转向村里唯一的木匠:“李木匠,我需要你立刻带人,用村里所有能找到的木头,在村口和村后的小路,设置路障和陷阱。越多越好,越隐蔽越好。”

她又看向几个年轻力壮的猎户:“你们几个,熟悉山里地形。从明天天亮开始,轮流在村子周围的山岭上放哨,设立明哨和暗哨,观察范围要扩大到十里。一旦发现任何可疑人员的踪迹,立刻发信号示警。”

接着是第二根手指:“第二,武器。我们村里除了猎户的弓箭和柴刀,几乎没有像样的武器。我需要所有人,把家里的锄头、镰刀、斧子,所有能伤人的东西都集中起来,统一打磨,分发下去。”

最后,她竖起了第三根手指,语气变得无比郑重:“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人心。从现在起,任何人不得擅自离村,不得私下议论屠村之事,以免引起恐慌。所有行动,统一听从我和村长、君彦哥的指挥。谁敢在这种时候动摇人心,散布谣言,别怪我们按村规处置!”

她的一番话,如同一道道惊雷,将所有人心中的迷茫和恐惧尽数劈散。防御、武器、纪律,一个清晰而具体的求生计划,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

原本还惶惶不可终日的村民们,眼中渐渐重新燃起了光。是啊,怕有什么用?坐着等死吗?不如跟苏神医一起,拼一把!

“我们都听苏神医的!”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声来。

“对!听苏神医的!跟他们拼了!”

“横竖都是一死,死前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群情激奋,原本压抑的恐惧,在这一刻转化为了同仇敌忾的勇气。

张正德看着眼前这番景象,激动得热泪盈眶。他知道,苏清瑶又一次,在最关键的时刻,将杏花村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他上前一步,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拐杖重重往地上一顿,嘶哑着声音吼道:“我张正德以杏花村村长之名起誓!从今日起,全村上下,一切事务,皆由苏神医定夺!有违令者,便是与我全村为敌!”

“谨遵苏神医之令!”祠堂内,二十多条汉子齐齐躬身,声震屋瓦。

临危受命,定鼎乾坤。

苏清瑶看着眼前这些朴实而坚毅的面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个村子一百多口人的性命,就真真切切地压在了她的肩上。

她走到祠堂门口,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

门外,夜色如墨,星光黯淡。远处的山峦,在黑暗中匍匐,像一只只伺机而动的巨兽。

那未知的“恶鬼”,或许此刻,正在那片黑暗的某个角落,将他们冰冷的目光,投向了杏花村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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