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飞机降落在A国B市国际机场时，窗外的天空正飘着细碎的雨丝。
周时霆跟着人流走出舱门，扑面而来的是陌生的语言和潮湿的空气。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没有任何未接来电，也没有信息，只有运营商发来的“欢迎来到B市”的提示短信。
他毫不犹豫地将这条短信删除，又点开应用商店，把之前下载的几款中文新闻APP一一卸载。
指尖划过屏幕时，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他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国内的消息，不想再看到周心月的名字，更不想再想起陆昭远那张虚伪的脸。
出了机场，他按照之前在网上查好的路线，坐上了前往市区的地铁。
地铁里人不多，大多是抱着书本的学生和穿着正装的上班族，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背着黑色双肩包、神色平静的东方青年。
周时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红色的砖墙建筑，挂着彩色招牌的咖啡馆，路边抱着滑板的少年，一切都陌生又新鲜。
他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上面写着租好的公寓地址和学校报到的流程，字迹工整，没有一丝潦草。
这是他为自己规划的新生活，每一步都清晰可见，没有周心月，也没有过去的阴霾。
到了公寓楼下，房东是一位和蔼的老太太，说着不太流利的中文，把钥匙递给周时霆时，还塞了一块自己做的曲奇饼。
“欢迎你，年轻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
周时霆接过钥匙和曲奇饼，说了声“谢谢”，声音有些沙哑，这是他出国后第一次开口说话。
公寓不大，一室一厅，带着一个小小的阳台，阳光能透过窗户洒进来。
他放下背包，先把窗帘拉开，让阳光照进房间的每个角落。
然后他开始整理行李，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进衣柜，相机和镜头小心地摆在书桌上，只有一个小小的相框被他放进了抽屉最深处——那是他父母的合照，是他唯一从国内带来的与过去有关的东西。
整理完后，他坐在阳台上，咬了一口老太太给的曲奇饼，甜腻的味道在舌尖散开，他却没什么胃口。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以为是学校的通知，拿出来一看，却是一个陌生的国内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三个字：“你在哪？”
周时霆的手指顿了顿，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发来的。
他没有回复，直接把这个号码拉黑，然后关掉手机，放在桌上。
他靠在阳台的栏杆上，看着远处的天空，雨已经停了，天边出现了一道淡淡的彩虹。
他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带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他的新生之地，他要好好活下去，为了自己，也为了天上的父母。
第二天一早，周时霆按时去学校报到。
艺术学院的教学楼是一栋复古的白色建筑，爬满了绿色的藤蔓，门口的公告栏上贴着各个专业的课程表。
他找到摄影系的办公室，接待他的是一位名叫安娜的女教授，金色的卷发，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笑容很亲切。
“周，你的作品集我看过了，很有天赋，尤其是对光影的捕捉，很有自己的想法。”安娜递给周时霆一份课程表，“希望你在这里能有更多收获。”
周时霆接过课程表，说了声“谢谢教授”。
他的作品集里，没有一张与周心月有关的照片，全是他过去偷偷拍下的街景、晚霞和流浪动物——那些被周心月忽视的，属于他自己的视角。
第一天的课程是“摄影史导论”，教室里坐满了来自不同国家的学生。
周时霆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拿出笔记本，认真地听着老师讲课。
老师讲到布列松的“决定性瞬间”时，提问有没有同学能分享自己对这个概念的理解。
教室里安静了几秒，周时霆犹豫了一下，还是举起了手。
“我觉得‘决定性瞬间’不是刻意等待的结果，而是摄影师对生活的敏感度，是在某个瞬间，光影、人物、情感刚好达到平衡的状态。”他的外语不算流利，但每一个字都很清晰，“就像你在街头散步，突然看到一个老人牵着小孩过马路，阳光刚好落在他们身上，那一刻的温暖，就是决定性瞬间。”
老师点了点头，赞许地说：“很好，周，你抓住了核心。摄影不是技术的堆砌，而是情感的传递。”
周围的同学也纷纷看向他，眼神里带着认可。
周时霆坐下时，心跳比刚才快了一点，这是他第一次在课堂上主动发言，也是第一次因为自己的观点得到肯定。
下课的时候，一个女生走到他身边，笑着说：“你好，我叫苏晚晴，艺术策展专业的，刚才你说的‘决定性瞬间’，我特别认同。”
苏晚晴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衫，牛仔裤，扎着马尾，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眼睛很亮，像盛满了星光。
她是周时霆在这所学校遇到的第一个中国同学，也是第一个主动跟他打招呼的人。
周时霆愣了一下，然后也笑了笑：“你好，我叫周时霆，摄影专业。”
“我知道你，”苏晚晴指了指公告栏，“你的名字在交换生名单上，我看到过。对了，你刚到这里，是不是还不太熟悉环境？我可以带你去看看学校的图书馆和摄影棚。”
周时霆看着苏晚晴真诚的眼神，心里有一丝暖流划过。
在国内的时候，除了父母，很少有人会这样不带目的的对他好。
他点了点头：“好，谢谢你。”
苏晚晴带着周时霆走遍了学校的各个角落，给她介绍图书馆的藏书区，摄影棚的使用规则，还推荐了几家味道不错的中餐厅。
一路上，苏晚晴说了很多话，从课程安排聊到当地的风土人情，却从来没有问过他的过去，也没有打探他的隐私。
她像是知道他不想提及过去，所以只聊当下的事。
走到学校的湖边时，苏晚晴停下脚步，指着湖面说：“这里的日落特别美，傍晚的时候，很多人会来这里拍照，你可以过来试试。”
周时霆看向湖面，湖水很清澈，倒映着蓝天白云，偶尔有几只鸭子游过，泛起一圈圈涟漪。
他拿出手机，对着湖面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蓝天、白云、湖水、鸭子，构成了一幅宁静的画面，没有争吵，没有误解，只有平和。
“拍得很好，”苏晚晴凑过来看了一眼，“你很有天赋，以后肯定能成为优秀的摄影师。”
周时霆收起手机，轻声说：“谢谢。”
他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话了。
以前在国内，周心月总是说他“不够格”“太任性”，陆昭远则说他“只会靠姐姐”，只有苏晚晴，第一次见面就肯定了他的天赋。
夕阳西下的时候，苏晚晴跟周时霆告别：“明天见，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找我，我的联系方式已经发给你了。”
周时霆看着苏晚晴离开的背影，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这里是新家”的感觉。
而此时的国内，周心月正站在医院的监控室里，看着屏幕上那个决绝的背影，脸色苍白。
她早上买完点心回到病房时，看到的只有空荡荡的病床和叠得整齐的被子。
护士说，周时霆拔了输液针，拦了一辆出租车，往机场方向去了。
她立刻联系了私家侦探，查了所有从本市飞往国外的航班，却没有找到周时霆的名字。
他用了假身份，刻意隐藏了自己的行踪。
周心月的手指紧紧攥着手机，指节泛白，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
她从来没有想过，周时霆会这样不告而别。
以前不管他怎么闹脾气，怎么跟她冷战，最终都会回到她身边，因为她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依赖她，需要她。
可现在，他走了，走得那么干脆，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
“时霆……你到底去哪了？”
周心月靠在墙上，声音带着哭腔，这是她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失态。
就在这时，陆昭远的电话打了过来，语气带着一丝刻意的关切：“心月，你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时霆又闹什么事了？”
周心月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说：“他走了，出院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走了？”陆昭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但很快又掩饰过去，“可能他就是想静静吧，你也别太担心了，他那么大的人了，不会有事的。再说，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明天不是要去拍写真吗？”
周心月听着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心里突然升起一丝莫名的烦躁。
她现在满心都是周时霆的去向，可陆昭远只关心他的写真。
但她还是压下了这份烦躁，说：“我知道了，我马上回去。”
挂了电话，周心月又看了一眼监控里周时霆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
她不知道，这一次，周时霆的离开，会彻底改变他们所有人的命运。
回到家后，陆昭远正坐在沙发上玩游戏，看到周心月回来，立刻放下手机，迎了上去：“心月，你回来了，累不累？我给你倒了水。”
他递过来一杯温水，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眼底却藏着一丝得意。
周时霆终于走了，以后周心月就只会属于他一个人了。
周心月接过水杯，却没有喝，只是坐在沙发上，看着茶几上的照片——那是她和陆昭远的合照，是前几天拍的。
照片里，陆昭远笑得很开心，她也笑着，可现在看起来，那个笑容却很陌生。
“心月，你怎么了？是不是还在想时霆？”陆昭远坐在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其实时霆走了也好，他总是跟你闹别扭，你也能省心一点。以后我们两个人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周心月没有说话，只是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现在没有心情跟陆昭远温存，满脑子都是周时霆的身影——他小时候怕黑，躲在她怀里哭的样子；他第一次拿到相机，兴奋地给她拍照的样子；他被陆昭远陷害，却还想跟她解释的样子……
这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她脑海里闪过，让她心里一阵刺痛。
“我有点累了，先去休息了。”周心月站起身，走进了卧室。
陆昭远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他知道周心月还在担心周时霆，但他不在乎。
只要周时霆不回来，时间久了，周心月总会忘记他的。
而他，会一直陪在周心月身边，直到她彻底属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