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清辉阁仿佛真的成了被遗忘的角落。
沐璃每日除了喝下御医开的安神汤药，便是“虔诚”地翻阅那堆积如山的《女诫》与《内训》，偶尔在小蝉的搀扶下，在小小的庭院里散散步，一副标准的深宫怨妇、惊弓之鸟模样。
暗地里，她却在疯狂地吸收着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信息。通过小蝉零碎的描述，以及她借由“散步”观察到的宫人往来、物资调配等细节，她脑海中的宫廷地图和势力分布逐渐清晰起来。
同时，她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清辉阁内的宫人。那个眼神闪烁的宫女果然耐不住寂寞，几次试图靠近内殿打探，都被沐璃借故支开。另一个管事太监则显得过于“精明”，对份例内的东西克扣得厉害，中饱私囊。
沐璃暂时没有动他们，只是将他们的行为默默记下。她现在需要的是稳定，而不是打草惊蛇。
她的身体在汤药和勉强入口的膳食调理下，稍微恢复了一些力气，但距离“健康”还差得远。那5点救赎值依旧可怜地挂在系统面板上，什么也做不了。
转机发生在一个午后。
沐璃正靠在窗边假寐，实则是在脑海中与系统反复推演可能接近君临渊的方案，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哭泣和争执声。
“怎么回事？”沐璃睁开眼，看向守在门口的小蝉。
小蝉连忙出去查看，片刻后回来，脸上带着一丝不忍：“殿下，是粗使宫女秀儿，她家乡遭了蝗灾，家里托人带信进来，说她弟弟病得快不行了，急需银钱抓药。她想预支月钱，可徐公公（清辉阁管事太监）说宫中没有这个规矩，还训斥了她一顿。”
沐璃目光微闪。徐公公？就是那个克扣份例最狠的家伙。
她起身，走到殿门口。只见院子里，一个瘦弱的宫女正跪在徐公公面前，不住地磕头哀求，额头都见了红印。徐公公则一脸不耐，尖着嗓子道：“宫里哪个奴才家里没点难处？都像你这样，规矩还要不要了？快起来干活去，惊扰了公主殿下，咱家扒了你的皮！”
沐璃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没有立刻出声。她在等。
果然，徐公公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她，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小跑过来：“哎哟，殿下怎么出来了？可是这奴才吵着您了？奴才这就把她打发走！”
“无妨。”沐璃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怜悯，“本宫听着，怪可怜的。她弟弟得的什么病？需要多少银钱？”
秀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抬头看向沐璃，泪眼婆娑：“回殿下，信上说……是疟疾，高热不退，郎中说要用‘青蒿汁’混了黄酒服用，或许有救。可……可家里连饭都吃不上了，哪里买得起黄酒和请郎中……”
青蒿汁？沐璃心中一动。这个时代治疗疟疾，确实会用土法青蒿。她迅速在系统商城中搜索，果然看到了“高效青蒿素提取物（微量）”的选项，需要20救赎值。而旁边一个更基础的“疟疾特效草药包（简化版）”，仅需5点救赎值，旁边标注着：基于本世界现有草药知识优化，易于配制。
正好是她拥有的点数。
是赌一把，用这仅有的5点救赎值，来换取一个可能的心腹和展现价值的机会？
几乎没有犹豫，沐璃做出了决定。
她脸上露出感同身受的哀戚，对秀儿温言道：“也是苦命人。本宫虽不宽裕，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转向小蝉，“去将本宫妆奁里那对素银簪子取来。”
小蝉应声而去，很快取来一对式样简单的银簪。
沐璃将簪子递给秀儿：“这个你拿去，换了钱，托人送回家中应急吧。”
秀儿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沐璃，随即猛地磕头，泣不成声：“谢殿下！谢殿下大恩！奴婢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殿下！”
徐公公在一旁看着，脸色有些讪讪，眼底却闪过一丝不以为然，显然觉得沐璃这是在收买人心，而且手段拙劣。
沐璃没有理会他，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秀儿道：“本宫在南月时，曾听宫中老医官提过一个治疟疾的方子，似乎比单用青蒿汁更有效些。你且记下：青蒿二两，绞汁，辅以知母三钱、鳖甲五钱、生地四钱、丹皮三钱，水煎服用。若实在寻不齐药材，至少也要用青蒿汁配上些柴胡、黄芩。”
她语速平缓，将系统提供的简化版药方，结合这个时代的医药术语说了出来。这个方子比单纯的青蒿汁更对症，疗效也理应更好。
秀儿如同听着天书，但还是努力记下，千恩万谢地去了。
徐公公撇撇嘴，也躬身退下，想必很快沐璃“滥好心”且“卖弄浅薄医术”的行为，就会成为某些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沐璃并不在意。她回到殿内，脑海中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支线任务进展：施恩于宫人秀儿，潜在忠诚度提升。获得救赎值：3点。”
“现有救赎值：8点。”
虽然还是很少，但总算有了进展。她在赌，赌这个方子有效，赌秀儿知恩图报。只要她弟弟的病因此好转，秀儿将成为她在这深宫中最可靠的眼线之一。
……
事情的发展，比沐璃预想的还要快。
五日后，秀儿趁着给沐璃送洗好衣物的机会，屏退左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激动地压低了声音：“殿下！殿下神术！奴婢弟弟……奴婢弟弟的高热退了！郎中说，若不是殿下赐下的方子对症，恐怕就……就……”她说着，又哽咽起来，“奴婢全家都感念殿下大恩！奴婢这条命，以后就是殿下的了！”
沐璃心中一松，亲自扶起她：“快起来，人没事就好。此事不要声张，免得徒惹是非。”
“奴婢明白！奴婢明白！”秀儿连连点头，看向沐璃的眼神充满了崇敬和死心塌地。
这件事，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虽然微小，却在暗处荡开了涟漪。秀儿成了沐璃在底层宫人中的第一个耳目，一些不起眼却有用的消息，开始悄悄传入沐璃耳中。
又过了两日，沐璃正在“研读”《女诫》，赵德全却亲自来到了清辉阁。
“公主殿下，陛下有请。”赵德全的态度，比之上次，似乎又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恭敬。
沐璃心中一跳，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怯懦不安的样子：“赵公公，不知陛下召见，所为何事？”
赵德全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道：“殿下去了便知。是好事。”
沐璃跟着赵德全，再次走入那座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宣政殿。这一次，不是在正殿，而是在皇帝日常处理政务的东暖阁。
暖阁内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君临渊依旧穿着一身玄色常服，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正低头看着一份奏折。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勾勒出冷硬的轮廓。
“臣妾参见陛下。”沐璃依礼跪拜，声音微颤。
君临渊没有立刻叫她起身，目光依旧停留在奏折上，仿佛她不存在一般。
令人压抑的寂静在暖阁中蔓延。沐璃能听到自己刻意放重的呼吸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有力的跳动。她知道，这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和施压。
不知过了多久，上方才传来冷淡的声音：“起来吧。”
“谢陛下。”沐璃站起身，垂首敛目，姿态恭顺。
“朕听闻，”君临渊终于放下奏折，抬眸看她，目光锐利如刀，“你前几日，用了个方子，救了个宫女的弟弟？”
沐璃心中了然，果然是为了这事。她脸上适当地露出些许惶恐：“臣妾……臣妾不敢妄言医术。只是那宫女实在可怜，臣妾想起在南月时听过的偏方，便……便说了出来。侥幸有效，实乃天幸。”
“南月的偏方？”君临渊语气听不出喜怒，“你可知，太医院院判此刻就在外间，对你那个‘偏方’推崇备至，认为其对疟疾的诊治，颇有独到之处？”
沐璃适时地表现出惊讶：“啊？太医院……院判大人？臣妾……臣妾不知。”
看着她那副“懵懂无知”又带着点被吓到的样子，君临渊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玩味。他挥了挥手，赵德全会意，立刻引了一位身着太医官服、须发皆白的老者进来。
老者正是太医院院判周太医，他进来后先向君临渊行礼，然后便激动地看向沐璃，也顾不得太多礼节，直接问道：“公主殿下，老臣冒昧，您那治疗疟疾的方子，是从何得来？方中青蒿绞汁取其清气，又佐以知母、鳖甲滋阴清热，生地、丹皮凉血护营，配伍精妙，直中病机！尤其是这青蒿用法，并非寻常煎煮，而是绞汁，实在妙极！避免了高温破坏其有效成分……呃，老臣失态了。”
周太医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连忙告罪。
沐璃心中暗赞，这老太医果然有几分真才实学，竟能看出绞汁的关窍。她面上依旧维持着惶恐，低声道：“周太医过誉了。此方是臣妾幼时，宫中一位来自南疆的老医官所授，他说南疆瘴疠之地，多用此法。具体医理，臣妾……一窍不通。”
她将一切都推给早已不知在何处的“老医官”，合情合理。
周太医闻言，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感慨道：“民间多有奇人异士，此方若能推广，实乃百姓之福啊！”
君临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目光在沐璃那看似惶恐实则滴水不漏的脸上停留片刻，才开口道：“周爱卿先退下吧。”
“老臣告退。”周太医依依不舍地退了出去，临走前还忍不住多看了沐璃几眼。
暖阁内再次剩下君臣……不，帝妃二人。
君临渊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深沉地看着沐璃：“你倒是给了朕一个惊喜。”
沐璃低着头：“臣妾愚钝，不知陛下何意。”
“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懂得在蛇窟自救，还懂得失传的医术秘方……”君临渊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月璃，你告诉朕，南月送你过来，究竟想做什么？”
来了。最危险的质问。
沐璃的心脏猛地收紧。她知道，此刻的回答至关重要，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中适时地涌上一层水光，却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混杂着委屈、无奈和一丝倔强的复杂情绪。
“陛下，”她的声音带着微颤，却努力维持着清晰，“南月送我来，自然是为了求和，为了苟安。我之于南月，不过是一件可有可无的礼物，若能讨得陛下欢心，是幸事；若不能，死了……也就死了。”
她顿了顿，迎上君临渊审视的目光，语气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凄然：“至于自救……蝼蚁尚且贪生，我不想死得那么难看，有错吗？那个方子……不过是我在冷宫挣扎求存时，唯一能抓住的一点旁门左道罢了。若陛下因此怀疑臣妾别有用心，臣妾……无话可说。”
她重新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压抑着哭泣。
暖阁内一片寂静。
君临渊看着她那副脆弱又带着刺的模样，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再次闪过母妃的身影。当年母妃被诬陷时，是否也曾这般无助却又强撑着不肯完全倒下？
他厌恶这种联想。
“巧舌如簧。”他冷冷地评价，但语气中的杀意似乎淡了些许。
“朕不管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他站起身，走到沐璃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强大的压迫感，“既然你懂些医术，正好。太后头风旧疾复发，太医院那群废物束手无策。你去看看。”
沐璃心中一震。太后？
这可是一个比接近君临渊更棘手，也可能更具机遇的任务！太后的头风……听起来像是慢性病，或许有机会。
但她不能表现得太过急切。
“陛下，”她露出惶恐的神色，“臣妾……臣妾只是知道几个偏方，太医院诸位大人都束手无策，臣妾如何敢……”
“朕让你去，你就去。”君临渊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治好了，自有赏赐；治不好……”
他没有说完，但未尽之语中的冷意，让沐璃明白，这又是一场生死考验。
“是……臣妾遵旨。”她低声应下。
“退下吧。”君临渊转过身，不再看她。
沐璃依言退出东暖阁，在赵德全的引领下，走向太后所居的永寿宫。阳光照在她身上，却驱不散那股从心底泛起的寒意。
暴君的心思，果然难以揣度。他看似给了她一个机会，实则将她推入了另一个更复杂的漩涡。太后的病，是机缘，也可能是更大的陷阱。
但她别无选择。
救赎值面板上，数字悄然跳动了一下，变成了15点。
“触发关键剧情任务：治疗太后头风。任务奖励：根据完成度结算救赎值及特殊奖励。”
沐璃深吸一口气，握紧了袖中的手指。
永寿宫，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