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绝的瞳孔,在那一刻剧烈地缩成了一个点。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苏慕烟。
那不是装腔作势的凌厉,而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仿佛在尸山血海中浸泡过无数次的森然杀气。
他心底的惊涛骇浪足以倾覆江海,面上却依旧是那座万年不化的冰山,甚至比方才更加沉冷。
一个冰冷的字,从他薄唇中挤出。
“审。”
这个字,就是圣旨。
苏慕烟甚至没等王府的护卫上前,直接松开了踩着护卫的脚。
她俯下身,一把揪住了他因剧痛和冷汗而湿透的头发,将他的头颅强行扯了起来。
动作快得像一道残影。
她将嘴唇凑到护卫的耳边,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魔鬼般的音量,清晰地说道:“你左肩的旧伤,三年前在北境黑风口巡防时,为了救一个叫‘阿牛’的同袍,被流矢所伤。每逢阴雨天,便会酸痛难忍,对不对?”
护卫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疯狂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所取代。
苏慕烟没有停,声音愈发阴冷,像是淬了冰的毒:“还有你右腿膝盖后的那道疤,五年前在京郊马场,你偷骑王爷的‘踏雪’,从马上摔下时被马镫划的。长三寸,至今还留着一道浅浅的肉痕。”
“以及你腰后的暗疾,每当发作,便如万蚁噬骨……”
一桩桩,一件件,全是他身上最隐秘、甚至有些是他此生最大的丑事和秘密!
护卫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他惊恐地扭过头,看着苏慕烟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眼底的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溃。
这不是人!
这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阎罗!
“我说!我都说!”
他再也撑不住,不等王府用刑,便涕泪横流地嘶吼起来,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
“是李管家!是李忠那个老狗收买了小的!”
“他给了小的五十两银子,还有那个贱婢春禾,让他们一起污蔑王妃!说……说小的与王妃您有染!”
“求王妃饶命!求王爷饶命啊!”
真相大白。
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全部射向了管家李忠。
李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张老脸惨白如纸,指天画地地喊冤:“王爷明鉴!这厮是血口喷人!是他被王妃用妖术迷惑了心智!老奴对王府忠心耿耿,对王爷更是忠心不二,绝无可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啊!”
看着他拙劣的表演,苏慕烟发出了一声轻嗤。
“王爷,捉贼拿赃,才最有趣。”
她好整以暇地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目光慢悠悠地落在了李忠的腰间。
“我猜,李管家给这位护卫的五十两‘赏钱’,此刻就藏在你腰带的夹层里。”
“是个靛青色的钱袋,上面……还绣着一个针脚粗糙、歪歪扭扭的‘福’字。”
这话一出,李忠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住了。
站在他身旁的一个小厮,下意识地就捂住了自己的钱袋子,惊恐地朝后退了一步。
萧绝的脸色已经铁青到了极点。
他猛地一挥手,身后的亲卫如饿虎扑食般上前,一把按住还在拼命挣扎的李忠。
亲卫的手在他腰带上一摸,一扯。
“刺啦”一声布帛撕裂的轻响。
一个靛青色的钱袋,果然从夹层中掉了出来,在青石板上滚了两圈。
钱袋的角落,一个针脚粗糙、歪七扭八的“福”字,在火光下清晰可见。
与苏慕烟所说,分毫不差!
“嘶——”
周围的下人们倒吸一口凉气,看向苏慕烟的眼神,已经从震惊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恐惧。
如果说之前的擒拿是武功,那这一手“未卜先知”,在他们眼里,就是不折不扣的妖术!
这位新王妃,怕不是有双能看穿人心的鬼眼!
李忠和那个叫春禾的丫鬟,面如死灰,彻底瘫软在地,连求饶的力气都失去了。
萧绝不在乎苏慕烟的死活,但他绝无法容忍,自己府里的下人,竟敢把他当傻子一样耍得团团转。
“拖下去。”
他冰冷地吐出三个字。
“按王府规矩,杖毙。”
亲卫立刻上前,像拖死狗一样将三人拖走,凄厉的求饶声很快消失在庭院深处,最后化为沉闷的击打声和短促的惨叫。
风波平息。
萧绝一步步走向苏慕烟,那股无形的压迫感,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凝滞。
他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他压低了声音,那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探究未知事物时的危险。
“你,到底是谁?”
苏慕烟迎着他那双幽深不见底的眸子,没有丝毫退却。
她甚至,还朝着他露出了一抹极具挑衅的笑。
“王爷,我当然是你的结发妻子,苏慕烟。”
她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锋芒,整个人向前凑近了半寸,几乎贴着他的耳朵,用同样危险的语气轻声说。
“只不过……”
“从地狱里爬回来,总得带点那里的东西,不是吗?”
萧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最终,所有情绪都化为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猛地转身,拂袖离去,只留下一个冰冷决绝的背影。
苏慕烟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意缓缓敛去,化作一片冰冷。
眼前的危机解除了。
但一个更大、更危险的麻烦,已经死死盯上了她。
她这位深不可测的王爷丈夫,已经将她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
这场生存游戏,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