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船才近建康码头，高长卿就察觉气氛不对。
往日喧嚣的码头此刻戒备森严，兵士们面覆白布，挨个盘查上岸行人。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药味，混着江水的腥气，令人不安。
“城中爆发时疫。”叶知秋蹙眉看着岸上的情形，“三日前开始的，已经死了上百人。”
冷凌霜下意识按住剑柄：“这么巧？我们刚回来就……”
高长卿心中警铃大作。他在北方见过太多“巧合”，这场时疫来得太蹊跷。
下船时，一个医官模样的老者拦住他们：“可有发热咳嗽？伸手把脉。”
高长卿配合地伸手，趁机问道：“老丈，疫情从何处起的？”
医官叹气：“从流民安置点开始，但怪就怪在……”他忽然噤声，看了眼旁边的兵士，“诸位快些进城吧，日落就要宵禁了。”
分别时，叶知秋塞给高长卿一枚叶形玉佩：“叶家在城东有处别院，若有需要可去暂住。”她压低声音，“小心谢家，他们最近与北边来往频繁。”
高长卿与冷凌霜回到沈府，却发现大门紧闭。敲了许久，才见沈清辞的亲信侍女彩云开门，见到他们又惊又喜：“姑爷！您可算回来了！”
“夫人呢？”
彩云眼圈一红：“夫人在照顾老夫人，老夫人…染上时疫了。”
高长卿心头一紧，快步走向内院。只见沈清辞独自守在病榻前，正给昏迷的老夫人擦拭额头。短短月余，她清减了许多，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
“你回来了。”沈清辞抬头，声音沙哑。她目光在冷凌霜身上停留一瞬，却什么也没问。
高长卿查看老夫人症状：高烧、红疹、咳血，与他在北方见过的某种怪病极其相似。
“这不是普通时疫。”他沉声道，“我在邺城郊外见过类似的病症，是有人投毒。”
沈清辞瞳孔骤缩：“证据？”
高长卿取出在北方收集的毒草样本：“此毒症状与伤寒极似，但发病更快。下毒者很聪明，选在流民中首先爆发，让人以为是瘟疫。”
“谢家。”沈清辞咬牙，“他们掌管建康防务，最有機會下手。”
冷凌霜忽然开口：“我去查探谢府。”
“且慢。”高长卿拦住她，“当务之急是先救人。我知道解毒之法，但需要几味特殊的药材。”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三声鸟鸣。冷凌霜神色微动：“师父找我。”
她离去后，沈清辞终于松懈下来，身子晃了晃。高长卿连忙扶住她，才发现她在发烧。
“你也染病了？”他又惊又怒。
沈清辞勉强一笑：“无妨，先救母亲……”
高长卿不由分说将她按在椅上，仔细把脉。指尖触及她滚烫的皮肤，心中涌起难言的心疼。这个总是强撑着的女子，其实也需要有人分担。
“我会配解药。”他轻声承诺，“你们都不会有事。”
配制解药需要七叶灵芝，这味药材极其珍贵，只有皇宫药库和几个大世家才有收藏。高长卿首先想到陆清欢。
陆府书房内，陆清欢听完他的请求，立即取出令牌：“我这就进宫求药。”
“且慢。”陆文昊推门而入，神色凝重，“今早陛下也染病了。现在皇宫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入。”
高长卿与陆清欢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震惊。连皇帝都染病，这绝不是巧合。
“还有一个地方可能有药。”陆清欢忽然道，“琅琊王氏。他们掌控江南药材生意，应该有此存货。”
高长卿想起怀中的半块玉珏，也许这是去见王家的时机。
离开陆府时，陆清欢送他到角门，悄悄塞给他一个小瓷瓶：“这是宫里的解毒丹，或许有用。”她犹豫片刻，“王家家主王导最重利益，你小心。”
去王家的路上，高长卿总觉得有人跟踪。他故意绕进小巷，果然见几个黑影尾随而入。
“高公子，别来无恙？”为首的黑衣人掀开兜帽，竟是多日不见的顾晴燕。她身后跟着个娇小的侍女，正警惕地环顾四周。
“你们这是？”
“轩辕宫得到消息，有人要在建康制造大乱。”顾晴燕压低声音，“慕容氏派了细作潜入建康，与城内某人勾结。”
高长卿心中一动：“可知细作身份？”
顾晴燕的侍女忽然开口：“奴婢那日在谢府后门，见到几个北方口音的人。”声音婉转动听，竟是苏挽月易容假扮。
高长卿恍然大悟。长生殿擅长易容术，苏挽月这是潜入谢府查探。
“谢府戒备森严，我只能在厨房帮忙。”苏挽月继续道，“但我发现，谢家最近购入大量药材，却不是为了治病。”
顾晴燕接口：“我们在谢家别院发现这个。”她取出一块烧焦的布料，上面沾着些许粉末。
高长卿嗅了嗅，脸色顿变：“这是北方的毒草！谢家果然与慕容氏勾结！”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脚步声。苏挽月迅速给高长卿易容，转眼间他就变成一个驼背老者。顾晴燕则假装搀扶着他，慢慢走出小巷。
与二女分别后，高长卿改道前往王府。琅琊王氏的府邸气派非常，门房听说他要见家主，满脸鄙夷：“家主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高长卿亮出半块玉珏：“将此物呈给王公，他自会见我。”
不多时，门房慌慌张张跑回来，恭敬地请他入内。
王导在密室接见他。这位江东士族领袖已年过花甲，但目光依旧锐利：“这玉珏你从何处得来？”
高长卿将邺城经历简要说了一遍，隐去了玉玺之事。
王导抚摸着玉珏，长叹一声：“王坚这个傻孩子，终究还是……”
原来那老兵竟是王导的庶子，二十年前因反对家族与胡人贸易，负气北上加入轩辕宫。
“他要你带什么话？”王导问。
高长卿直视着他：“他说，琅琊王氏可以经商牟利，但不可忘华夏根本。”
王导沉默良久，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高长卿这才注意到他面色灰败，显然也染病了。
“七叶灵芝可以给你。”王导终于开口，“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王公请讲。”
“查清这场时疫的真相，还建康一个太平。”王导目光如炬，“有人想借机清洗朝堂，改天换日。”
高长卿心头一震。果然，这场时疫背后，藏着更大的阴谋。
取得七叶灵芝后，高长卿匆匆赶回沈府。配药需要整夜，沈清辞执意要在旁协助。
深夜的药房里，烛火摇曳。高长卿小心地控制着火候，沈清辞则在旁边研磨药材。两人默契配合，仿佛已经这样相处多年。
“北方…很苦吧？”沈清辞忽然问。
高长卿想起邺城的惨状，轻叹一声：“尸横遍野，十室九空。”
沈清辞沉默片刻：“那日听说你被通缉，我…”她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担忧说明了一切。
高长卿心中温暖，握住她的手：“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让你担心。”
沈清辞耳根微红，却没有抽回手。烛光下，她冷艳的眉眼柔和了许多。
解药终于在黎明时分配制完成。老夫人服药后，高烧渐退。沈清辞也好了许多。
但高长卿知道，这只是开始。要救建康百姓，需要更多解药，而这意味着要与幕后黑手正面对决。
第二天，高长卿联络各方力量。陆清欢通过书院学子在城中派发预防药汤；顾晴燕带领轩辕宫弟子保护药铺；苏挽月则继续潜伏谢府收集证据。
线索渐渐指向谢府后园的一处密室。这夜，高长卿与冷凌霜夜探谢府。
二人轻功卓越，很快找到密室入口。里面堆满毒草和往来书信，证实了谢家与慕容氏的勾结。
“原来如此…”高长卿看着一封信，面色凝重，“他们要在重阳宫宴上动手，毒杀所有反对派大臣。”
冷凌霜忽然警觉：“有人来了！”
密室门轰然打开，谢玄带着大批侍卫堵在门口：“高长卿，果然是你！”
眼看就要被围，忽然屋顶破开个大洞，叶知秋带着叶家护卫从天而降：“快走！”
混乱中，高长卿顺手抓起几封关键信件。众人杀出谢府，却见外面火光通明，整个建康城都被惊动了。
“去皇宫！”高长卿当机立断，“必须在宫宴前揭穿这个阴谋！”
然而当他们赶到宫门时，却见皇甫玥匆匆而来，面色苍白：
“不好了！陛下…驾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