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文学
文笔好口碑佳网文推荐

第4章

寒冷,是意识回归时的第一感觉。刺骨的冰冷从湿透的衣衫渗入四肢百骸,带着河水特有的腥气。紧随而至的是遍布全身的剧痛,如同被重锤碾过,尤其是左肩和右腿,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

沈清漪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只能隐约看到头顶是粗糙的木制棚顶,随着某种规律微微晃动,身下是坚硬的木板,硌得她生疼。耳边是哗啦啦的水声,以及木头摩擦的“吱嘎”声。

她在船上?

这个认知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她挣扎着想坐起,却牵动了伤口,忍不住闷哼一声。

“醒了?”一个略显清冷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沈清漪猛地转头,警惕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灰色布衣、作寻常船家打扮的年轻男子坐在不远处,正拿着一块布,擦拭着几根细长的银针。他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格外沉静,看人时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内里。他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与这简陋环境格格不入的从容。

“你是何人?这是哪里?”沈清漪声音沙哑干涩,下意识地摸向怀中。匕首和令牌都还在,这让她稍安,但警惕未减。

那男子放下银针,拿起一个粗陶碗走过来,里面是冒着热气的漆黑药汁。“路过的商船。你在下游岸边昏迷,顺手捞上来的。”他将药碗递到她面前,“你身上多处擦伤,左肩脱臼,右腿骨裂,兼之寒气入体。喝了它。”

语气平淡,没有询问她的来历,也没有寻常人救人性命后的热络或好奇,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沈清漪没有接,目光审视着他。商船?这人气质不像寻常商贾或船工,倒更像……医者?还是别有目的?

“放心,没毒。”男子似乎看出她的疑虑,自己先端起旁边另一个碗喝了一口,“若要害你,不必多此一举。”

沈清漪看着他坦然的眼神,又感受了一下自己糟糕的状况,知道此刻别无选择。她接过药碗,刺鼻的苦涩气味扑面而来。她皱了皱眉,没有犹豫,仰头一饮而尽。药汁极苦,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草腥气,滑过喉咙,带来一股灼热感。

“多谢。”她将空碗递还,低声道谢。

男子接过碗,目光在她因湿透而紧贴身体的粗布衣裙上扫过,尤其是在她腰间原本悬挂宫绦(虽已取下,但痕迹犹在)的位置停顿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你运气不错,骨头没断,只是裂了。我已帮你正骨固定,静养月余可愈。脱臼也已复位。”

他语气专业,处置得当。沈清漪心中疑虑稍减,但仍不敢完全放心。“不知恩人高姓大名?救命之恩,他日必当……”

“萍水相逢,不必挂齿。”男子打断她,转身走向船舱一角的小炉子,开始熬煮另一罐药,“叫我墨离即可。”

墨离?显然不是真名。沈清漪不再多问,暗自调息,感受着药力在体内化开,带来一丝暖意,驱散了些许寒意,身上的疼痛似乎也缓解了些许。这药……似乎很不寻常。

她靠在冰冷的船壁上,打量着这狭小的船舱。陈设极其简单,除了她身下的这张板铺,就只有墨离坐的那个木箱和一个小炉子,角落里堆着些草药和瓶罐罐。透过狭小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浑浊的江水和快速后退的岸景。船行速度不慢。

上游的情况如何了?萧景珩他……是否脱险?萧景铭会不会派人沿河搜索?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中盘旋,让她心绪难宁。

“你的伤,须安心静养,不宜劳神。”墨离背对着她,突然开口,仿佛能看透她的心思,“此船顺流而下,三日可至潞州。到了那里,是走是留,随你。”

潞州?那是远离京城和围场的方向。沈清漪心中微动。此人似乎有意将她带离是非之地。

“墨……墨先生,”她斟酌着开口,“不知您捞起我时,可曾见过附近有……其他人?或者,听到什么动静?”她不敢直接提及萧景珩,只能旁敲侧击。

墨离搅动药罐的手顿了顿,没有回头:“夜里风大浪急,只你一人趴在水边枯木上。至于动静……”他语气平淡,“离得远,听不真切。”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沈清漪无法判断他是真没听见上游的厮杀,还是不愿卷入其中。

接下来的两日,船只在江上平稳行驶。墨离话很少,大部分时间都在整理他的草药,或是坐在船头垂钓,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按时给沈清漪换药、煎药,手法娴熟老道,用的药材虽看似普通,但搭配熬煮后,效果奇佳。沈清漪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寒气也被驱除了大半。

沈清漪尝试过几次打探,都被他不咸不淡地挡了回来。她甚至隐晦地提及京城和宫廷,墨离也只是抬眼看她一下,淡淡道:“市井小民,不问庙堂之事。”

这反而让沈清漪更加确定,此人绝非普通船医那么简单。他越是表现得超然物外,越说明他深知其中凶险,不愿沾染。

这日傍晚,船在一个小小的渡口停靠补充淡水食物。墨离下船去了,嘱咐她不要随意露面。

沈清漪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熙攘的渡口人群,心中焦急。三日将至,到了潞州,她该如何行事?回京?无疑是自投罗网。萧景铭必定布下天罗地网。不回京?难道就此隐姓埋名,那令牌的秘密,萧景珩的安危,又当如何?

正当她心乱如麻之际,渡口上几个穿着官差服饰的人引起了她的注意。他们并未盘查行人,而是径直走向渡口的告示栏,张贴了一张新的海捕文书!

距离有些远,看不清具体内容,但那文书上绘制的头像轮廓,以及醒目的朱红大印,让沈清漪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是针对她的?还是……萧景珩?

她死死盯着那边,手心渗出冷汗。

就在这时,墨离提着一包东西回来了。他也看到了那官差和告示,脚步未停,神色如常地走上船,仿佛未见。

“墨先生,”沈清漪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告示……”

墨离将东西放下,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似乎能穿透她强装的镇定。“不过是些江洋大盗的通缉令,年年都有,不必在意。”他语气平淡,开始生火做饭。

江洋大盗?沈清漪不信。但墨离明显不愿多谈。

夜色再次降临。船舱内,只有炉火噼啪声和江水流动声。

沈清漪躺在板铺上,毫无睡意。告示上的内容如同鬼影,在她脑中挥之不去。她必须知道那上面写了什么!

她看了一眼对面似乎已然入睡的墨离,咬了咬牙,悄悄起身,忍着腿上的疼痛,蹑手蹑脚地走向舱门,想去船尾看看能否看得更清楚些。

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舱门门栓时,身后传来墨离清冷的声音:

“你若此时出去,便是自寻死路。”

沈清漪动作僵住,缓缓回头。

墨离不知何时已经坐起,在昏暗的光线下,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正静静地看着她。

“那海捕文书上,”他一字一顿,声音低沉却清晰,“绘着你的画像。罪名是——谋害皇子,畏罪潜逃。”

谋害皇子?!畏罪潜逃?!

如同晴天霹雳,炸得沈清漪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萧景铭!他果然倒打一耙,将刺杀皇子的罪名扣在了她头上!那萧景珩呢?他还活着吗?如果活着,他为何不为自己辩白?还是说……他已经……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瞬间攫住了她,让她浑身冰凉。

墨离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色和摇摇欲坠的身形,继续说道:“文书上说,七皇子宸王萧景珩,于秋狩期间遇刺,重伤垂危,疑犯沈清漪在逃。各州府严加缉拿。”

萧景珩重伤垂危!

沈清漪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他果然受了重伤!是因为保护她吗?

“他……他真的……”她声音颤抖,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墨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江水,语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现在,你还想出去吗?”

沈清漪瘫坐在冰冷的船板上,指甲深深抠进木板缝隙。泪水模糊了视线,却被她强行逼回。

谋害皇子……重伤垂危……海捕文书……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匕首,扎在她的心上。

前路茫茫,后有追兵。她成了一只被通缉的困兽。

而眼前这个神秘的墨离,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却也可能是……另一个未知的陷阱。

她抬起头,看向墨离逆光的背影,声音因极力压抑而嘶哑:

“你……究竟是谁?”

微信阅读

评论 抢沙发

登录

找回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