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嫣带着知书朝着小妹婉明所居的苍兰院走去。
苍兰院中种植了几株晚桂，香气不如盛时浓烈，却幽幽暗暗地浮动着，带着几分少女闺阁的宁静气息。
才进院门，一个鹅黄色的身影便如乳燕投林般扑了过来，紧紧抱住了她。
“三姐！你可回来了！”婉明仰起脸，笑容灿烂得如同冲破云层的阳光，瞬间驱散了婉嫣心头的些许阴霾。
多日不见，小妹似乎又长高了些许，眉眼间的稚气褪去少许，添了几分少女的娉婷。
“慢些，都是大姑娘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婉嫣被她撞得微微后退一步，唇角却不由自主地漾开真切的笑意，伸手替她理了理跑乱了的鬓发。
只有在天真烂漫的小妹面前，她才能暂时忘却顾家的烦忧，找回一丝昔日做姑娘时的轻松。
婉明拉着她的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问她在顾家习不习惯，吃得好不好，顾绫有没有欺负她，又迫不及待地分享着自己这几日在家中的趣事，努力想逗姐姐开心。
姐妹俩携手进了屋内，屏退了左右，只留知书在门外守着。
窗明几净的闺房里，摆放着婉明喜爱的蝴蝶风筝、未完成的绣活和一些杂书，充满了生活气息。
婉明亲自给婉嫣倒了杯蜜水，挨着她坐下，依赖地挽着她的手臂。
然而，说着说着，婉明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声音也低落了幾分，她摆弄着衣角，犹豫了半晌，才小声道：“三姐……父亲前日找我说话了。”
婉嫣心中微微一紧，有种不祥的预感：“大伯说了什么？”
婉明抬起头，眼圈微微有些发红，语气里带着委屈和一种认命般的茫然：“父亲说……说我命格贵重，有……有‘凤鸣岐山’之象，是极难得的‘凤命’，说我们洛家……需要这份荣耀，他说……等再过一两年，就让我……让我去京城，给大姐夫做侧妃……”
“凤命？”婉嫣闻言，心头巨震，猛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又是这样！又是这所谓的家族荣耀！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命格之说，大伯竟然要将自己最小的女儿也推出去，还是去做侧室！
纵然对方是尊贵无比的安王，可侧妃说得再好听，终究是妾！
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悲剧的开始，心中涌起巨大的悲愤和对妹妹的疼惜。
“明儿，你……”婉嫣急急开口，想说什么，想告诉她深宅后院、尤其是天家后院的艰辛，想告诉她那并非良配，想让她反抗……
可婉明却轻轻打断了她，声音虽低，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羞涩与坚定的情绪：“三姐，我知道……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知道父亲和二哥他们只是把我当成另一颗有用的棋子。”
她顿了顿，脸上飞起两抹红霞，眼神亮晶晶的，不再是方才的委屈，而是漾开了一种少女怀春的憧憬：“可是……三姐，我……我是愿意的。”
婉嫣愣住了。
婉明的声音更轻了些，却字字清晰：“去年去京城陪大姐姐的时候……我见过大姐夫好几次。他……他虽然总是冷冷的，不怎么说话，可是他长得真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比画上的神仙还好看。
而且，我听说他打仗很厉害，是个大英雄……他、他还救过我一次，我的风筝挂在了很高的树梢上，是他让侍卫帮我取下来的……他虽然没跟我说话，可是……可是……”
小姑娘的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后面的话羞得说不下去，但那双眼睛里闪烁的光彩，却明明白白地写满了早已暗许的芳心。
婉嫣所有劝诫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看着妹妹羞涩又欣喜的模样，忽然间，所有的悲愤和担忧都化作了一声无声的叹息。
原来如此。
原来小妹并非全然被迫，她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将一颗芳心系在了那个冷峻尊贵的安王身上。
那份对命运的无奈低落是真的，可这份即将得偿所愿的少女情愫也是真的。
也罢，也罢。
婉嫣心中酸涩难言，却又奇异地感到一丝欣慰。
这冰冷的家族联姻中，若有一人能嫁与自己心仪之人，哪怕前路依旧吉凶未卜，至少此刻的心是甜的，至少有一段真情实意的期盼。
比起自己这般心如死灰地踏入顾家，小妹或许……或许能多一些支撑下去的力量。
她伸手，轻轻将婉明揽入怀中，抚摸着她的头发，声音温柔了下来：“既然你心里是愿意的，那……三姐便祝你……日后能得偿所愿，平安喜乐。”
婉明依偎在姐姐怀里，用力地点点头：“嗯！谢谢三姐！”
看着妹妹重新焕发出光彩的小脸，婉嫣也努力弯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