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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狐疑地接过,打开匣子,脸色骤然惨白。
里面静静躺着一封泛黄的信纸,上面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正是秦婉容写给他的私情手札,字字句句,皆是露骨的缠绵。
“你!”顾修明一把夺过信就要撕碎。
可他的手在触到纸角的瞬间,僵住了。
那里,盖着一枚朱红色的内务司火漆印,清晰无比。
这已不是私信,而是经了官府备案的铁证。
我垂着眼睑:“这信……是裴少卿前日奉旨清查侯府旧档时,无意间翻出来的。”
他猛地抬头,眼中惊怒交加,几乎要将我生吞活剥。
我迎着他的目光,缓缓站起身。
窗外的冷风灌入,吹得灯影摇曳,明暗不定地映着我冷如霜雪的脸。
“侯爷,您要的真相,从来就不是清白,而是侯府的体面。可如今,连这份体面……我也能亲手撕给您看。”
他死死盯着那枚火漆印,眼神里的恐惧远胜于愤怒。
他怕的,又何止是这封信。
他更怕的,是那个翻出这封信的人,会顺着账本上的墨迹,一笔一笔,查到侯府最见不得光的根底。
而裴衍,恰恰就是这样的人。
他顺着一笔十二年前三千两白银的“赎身银”,竟牵扯出了一桩陈年旧案。
收款人是当年被处死的通政使庶女陈氏之父,罪名是与侯府管家私通。
可笑的是,那管家至今仍在侯府当差,而主审此案的,正是如今侯夫人秦婉容的生父。
疑点重重,裴衍暗中调阅卷宗,发现证词更是漏洞百出。
管家坚称从未见过陈氏,而陈氏,却在临死前于狱墙之上,用自己的血写下六个字:“婉容娘亲害我”。
这六个字,像一根刺,扎进了裴衍心里。
他连夜潜入侯府,在那口传闻闹鬼的废井旁,竟真的从一块松动的砖缝里,摸出了一方残缺的丝帕。
帕角上那个小小的“沈”字,让他瞳孔骤缩。
这针法,他见过。
我院中侍女晾晒的帕子上,就有这种独属于苏绣世家的印记。
他猛然意识到,这口井,不止埋过一个冤魂。
裴衍深夜来访,立于我院外竹影下,声音低沉,像淬了冰:“沈姨娘,十二年前那口井里,究竟埋了谁?”
我手中刚温好的茶盏微不可察地一颤,氤氲的热气模糊了我眼底的寒意。
我抬眼看他,故作平静:“裴大人查案,怎会来问我一个深居后宅的姨娘?”
他不答,绕过竹丛,径直走到我面前,将那半片泛黄的残帕,轻轻放在了冰冷的石桌上。
“这帕子上的‘沈’字,是你们沈家独有的苏绣针法。”他的目光如鹰隼,锐利得仿佛能穿透我的皮囊,直视我的灵魂,“而十二年前死去的陈氏,临终前血书‘婉-容-娘-亲-害-我’。婉容娘亲,正是如今侯夫人秦婉容的生母。当年她为保全女儿清誉,亲手构陷陈氏,再借侯府之手将其灭口。如今你入府三月,步步为营,扳倒秦婉容身边一个又一个党羽,你是不是……也在为她讨命?”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我沉默了许久,久到裴衍以为我不会回答。
我终于笑了,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与狠戾:“我不是为她讨命。”
我抬起头,一字一句,清晰地告诉他:“我是为我自己”
他眼中翻涌着惊骇,最终却归于一种复杂难言的沉寂。
他凝视我良久,忽然伸手解下腰间那块成色极佳的龙纹玉佩,递到我面前。
“明日,我要开堂提审周管家。”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你若信我,便助我一程。这案子,该结了。”
我捏着那枚冰凉的玉佩,上面还带着他掌心的余温。
周管家……他是我复仇路上第一块必须撬动的基石,也是埋葬我前世所有真相的活棺材。
我看着天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这一局,我不会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