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杏枝熟练的排队挂号,等待抽血拍片做检查,这期间手机响了两下,看到是丈夫孙博学,她直接按掉,懒得听他像个领导似的给她安排工作,教训她这里没做好,那里有毛病。
生病那段时间,她已经看透了这个男人。
其实一开始她来医院对于这些流程也没有很熟悉,毕竟之前她有什么小病小痛都是去社康,离得近,方便。
但那两年身体每况愈下,家里人不可能你一喊不舒服就陪你去医院,一次两次还有人会陪你,后面别人不耐烦她就自己去了解这些。
久而久之也就知道怎么挂号,怎么缴费,怎么领药,她需要去找的医生在哪个楼层哪个科室。
三点到的医院,从医院出来已经4点多。
陈杏枝心情不错的拎着第二人民医院装胸片的塑料袋,在路边招手打车。
显然这次检查,结果都还好,只是肺部有个小结节,不算大,医生让先观察,定期体检。
比她预想中的结果好很多,也比十年后才发现身体无药可医,只能等死强。
“姐,去哪儿!”司机询问。
陈杏枝想了想,直接报了在她眼里本市最好的商场。
“去万达广场。”小城市,有万达已经算不错了。
在她眼里,万达是市里最好的商场,里面的东西贵,吃饭也贵。
她生活简朴不舍得花钱是一方面,也从未在家人身边感受到过鼓励和支持,她从前看上过一条裙子,连跟店员说想要试穿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一想到上辈子过得苦哈哈,临到老,到死都没有享过福,甚至去买自己想买的东西,吃自己感兴趣的食物。
陈杏枝此时此刻便鼓起了万千勇气。
她要买衣服。
她要吃好吃的。
她也要享受生活。
颇有一种,好不容易活过来,没吃没玩没感受过得想要今天都试试!
到达万达停车区域,陈杏枝给了钱,脚下生风的往正门走去。
这个时间人不算多,又是夏天,她还没进到商场,从里面传来的空调冷气就吹的她浑身舒服。
外面太热了。
她直接去了卖服饰的楼层。
在一家中年女性服饰店站住,然后张望了一下,扫到玻璃橱窗内,看到模特身上那条暗红色的碎花连衣裙,这一看,眼睛就黏住了。
店里没什么人,她踏进去,对迎过来的店员说:“我要试一下那条裙子。”伸手指过去。
这要是上辈子,她连进来的勇气都没有,别说让店员给她拿衣服试。
她很少穿裙子,一是不方便干活,二是丈夫觉得她丑人多作怪,说她打扮起来像鬼,不洋气,极尽贬低,生怕她在外面给他丢人现眼。
久而久之,她羞于打扮改变,怕惹人发笑。
现在嘛,少管,想咋穿咋穿,爱咋买咋买。
老娘喜欢就行。
“阿姨,你眼光真好,这是我们刚进的新款,目前店里就两条了,我看一下,您穿L码?”
“对,L码。”今年56岁的陈杏枝个子不高不胖,甚至称得上有点瘦,她其实穿M码就行,但是稍微有点肚腩,所以喜欢穿稍微宽松一点,一般都是买L码,更自在。
“好的,这条刚好就是L码的,阿姨你试试,你皮肤白。”
这话就是纯哄人了,经常干活做家务,每天出门买菜,还要去上班,她露在外面的胳膊都晒成麦色,那是跟白完全不搭噶的颜色。
陈杏枝看一眼自己的胳膊说:“我年轻的时候白,现在不行了,老了,你看这胳膊,这脸,都晒黑了。”
“怕啥,阿姨做好防晒,护护肤,马上就白回来了,不像我,你看我这,露不露胳膊,都一个色,我这皮肤从小就不好看。”
陈杏枝换好裙子在落地镜前左看右看,裙子是好看的,只是总感觉差点什么。
店员在旁边拿来一双带跟的小皮鞋说:“换上这双鞋试试,阿姨你脚上的运动鞋不适合配裙子,得搭配小皮鞋,一会可以去隔壁的鞋店买双带跟的凉鞋,完事有时间了,再去做个发型,保准更漂亮。”
陈杏枝想象了一下镜中的自己做了头发,穿着漂亮带跟的凉鞋走在路上的画面。
她不仅买了一条裙子,在这家店里,一口气选了三条,一条就要好几百,三条有折扣,最终一千一百块拿下。
以前不舍得,现在也都放开了。
买了裙子后,又去隔壁买高跟鞋,一双皮鞋,一双凉鞋,都是中跟,穿起来不累脚,走着也不会不自在。
买完后又随便去了一家店吃饭,吃完就去找理发店,准备再做个头发。
她在庆祝自己新生。
从她去吃饭这期间,孙博学一直在打电话。
电话联系不上后又一直发微信给她。
问她什么时候回家,为什么没有做饭等等。
她一句都没回。
弄完头发已经八点半,她还去买了护肤品,店员还给她修了眉毛,然后用试用装给她简单擦了粉底,涂了口红。
她看着镜子里精神焕发的自己,不由露出了欣赏。
这还是她陈杏枝吗?
她无比满意镜中的自己,原来简单的妆容就可以让一个人气质大变。
原来改变后的自己也可以这么漂亮。
是的,陈杏枝觉得这一刻的自己比刚醒过来时的自己漂亮一千倍一万倍。
化了淡妆,做了头发,即便还穿着进来时的衣服,陈杏枝看着也不一样了。
她整个人神情变得自信,也可能是死过一次,眼中有无所畏惧的从容淡定。
等她回到家时,已经九点十二分。
她打开门时,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从小区门口到家门口,用了四分钟。
客厅的沙发上,孙博学穿着汗衫,吹着风扇,正在发信息。
他冷脸看一眼关上门正在换鞋子的陈杏枝。
“脸画的跟鬼一样,打电话不接, 发信息不回,我还以为你死外边了。”
这要是以前的陈杏枝,估计下一秒就要用手去擦脸,然后解释自己做了什么,然后道歉,接着去干活。
但此时此刻,陈杏枝也冷着脸扫一眼还拿着手机看个不停的孙博学。
“看到你那啤酒肚就犯恶心,你也好意思说我,不会说话就把嘴巴缝起来。”
陈杏枝以前在孙博学跟前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他说一,她绝不说二,因为孙博学是当年的高中生,有编制,是正式工,有文化,有见识,是一家之主……
但这些关她什么事?
生病不能照顾她,工资除了给她点买菜的钱,多一分都没有,她差他那点菜钱?
既然用不上这种男人,何必自觉低人一等。
于是陈杏枝不忍了,直接回击。
这一回击,孙博学愣住了。
他本来靠坐在沙发上,闻言整个人坐直,诧异地看着陈杏枝,眼神愤怒。
“你疯了吧,你怎么说话呢?一个妇道人家,不在家准备好晚餐给自己的男人,打扮的花枝招展,还乱花钱买了一堆东西,我还没怎么说你,你倒是急了。”
“我是没上班吗,我凭什么要在家里给你准备好晚餐,不能你给我准备?”
“我是没给你菜钱吗?”
“我是没用自己钱买过菜吗,菜钱还值得你特意提一嘴吗?”
“那我花了钱,我不能说?”
“我没花钱?”
“你!”第一次听妻子这么跟自己说话,孙博学气得不轻,日渐发福的圆润脸颊一抖一抖。
比起陈杏枝,整日坐在办公室的孙博学看着倒红白红白,一脸的养尊处优。
“以后饿了自己动手做,我已经给你做了三十几年的饭菜了,往后三十年,你来做,记得收拾厨房卫生,还要把碗筷都洗干净。”
陈杏枝说完拎着东西回了房间。
自从儿子结婚不在这里住后,夫妻俩就分房睡,一人一间房。
“疯了,真是疯了,我看你真是失心疯了,发神经是不是?真是有病!”
陈杏枝关上房门之前,孙博学还在气愤的念叨着。
陈杏枝坐在那张旧桌子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镜子,红色的,下面有个可折叠支架,可以撑在桌子上,80年代很流行的一款镜子。
她把东西都放好后,拿出店员说的卸妆水和卸妆棉,一点点擦拭脸上的薄粉,把妆都卸了后,起身打开门去洗手间清洗洁面。
等她洗干净出来,孙博学似乎平复了心情,耐着性子对陈杏枝说。
“是不是儿子惹你生气了?他今天给我打电话,提了备孕的事情,婷婷也大了,在上学,你过去带孩子也轻松,他们夫妻俩下班回来也能吃上口热乎饭,安心备孕要个二胎,不然年纪大了——”
他话还没说完,陈杏枝就打断她说。
“我没空,我要上班,不上班没钱生活。”
“让你去给他们带孩子做饭,肯定会给你生活费,饿不着你,孰轻孰重,你自己分不清吗?你到底在跟谁置气,发生了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说,我看看怎么给你解决。”孙博学谆谆善诱,言语安抚,说着宽慰她的话。
认为她忽然性情大变是遇到什么事了。
陈杏枝看向孙博学说:“你们想要二胎,跟我什么关系?我说我没空,你听不懂?”
“陈杏枝,你注意说话的语气和态度,老夫老妻了,有话好好说,不要这么粗鲁没礼貌!”
孙博学在家里颐指气使惯了,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他无法接受现在的陈杏枝。
简直跟疯婆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