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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05

火化炉操作间里死一样的寂静,只有炉膛里熊熊烈火发出的沉闷轰鸣。

不知沉默了多久,贺州远猛地指向那个工作人员,眼睛猩红地瞪着我:

“褚明月!是你!是你买通了他来骗我的,对不对!”

“为了报复我,为了给柳柳定罪,你竟然歹毒到编造这种谎言!”

“连死人的身份你都敢拿来利用!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语气越来越笃定,越来越愤怒:

“我就知道!你怎么可能会那么好心一直拦着我?你就是为了这一刻!”

“你想用这种方式击垮我!你想让我一辈子活在害死自己亲妈的阴影里!你这个毒妇!”

我听着他的谩骂,眼中却只有他仿若垂死挣扎的丑态,内心只觉得讥讽和可笑。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屏幕上跳动着的,赫然是“妈妈”二字。

贺州远的咆哮戛然而止。

他死死盯着我的手机屏幕,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僵硬。

我在他的注视下接通了电话,并按下了“免提”。

妈妈焦急又关切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回荡在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边:

“明月啊!你那边怎么样了?州远他妈的遗体,处理得还顺利吗?”

“你可得多劝劝州远,让他想开点……他妈走了,以后咱们就是他最亲的人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重的耳光,狠狠地扇在贺州远的脸上。

他整个人像被瞬间抽空了魂魄,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我眼底满是嘲讽,却还是用平静的语气回复妈妈的话:

“我知道了,妈,这边都快处理完了,你放心吧……”

挂断电话,贺州远还僵在原地。

待对上他的视线,他突然踉跄着后退,疯狂地摇头:

“不!不可能!假的,都是假的!”

我把手机递过去:

“如果还不信的话,你可以再给我妈打回去。”

我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啊!”

贺州远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猛地冲向了火化炉炉门。

“妈!妈!”

可一切都太晚了。

婆婆的遗体,已经被送入了烈焰的最深处。

他亲手,将自己的母亲,送进了焚化炉。

06

几名反应过来的工作人员和赶到场的警方人员迅速控制住了场面。

任柳柳试图趁乱溜走,却被一名女警干脆利落地扭住了胳膊,铐上了手铐。

她尖叫着挣扎,朝向贺州远的方向哭喊: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师兄!师兄救我!”

但她的师兄救不了她了。

贺州远已经完全崩溃,被两个警察从地上架起来时,他眼神空洞,嘴里反复念叨着:

“妈,我错了……是我害了你,都是我……”

他被带离了现场,连同任柳柳一起坐上了警车。

“褚小姐,刚才是您报的案吗?”

我点头,庆幸自己在来时的路上就提前做好了准备。

稍后的时间,我作为家属,配合警方完成了初步的笔录。

随后将录音笔的云端备份地址,以及贺州远亵渎遗体的证据提供给了警方。

负责案件的刑警队长告诉我,基于现有证据,警方会正式立案,深入调查。

……

婆婆的葬礼,在一个阴霾的清晨举行。

天灰蒙蒙的,压得人喘不过气,仿佛老天爷也在为这个苦了一辈子的女人无声垂泪。

灵堂布置得简朴而肃穆,正中央挂着婆婆的照片。

亲友们陆续到来,人人面色沉重。

贺州远在两个法院工作人员的押解下,出现在了门口。

他穿着一身皱巴巴的素色衣服,头发被剃短,佝偻着背,早已没了昔日金牌法医的半分风采。

灵堂里原本压抑的悲伤,迅速被一种无声的愤怒所取代。

所有目光像刀子一样钉在他身上。

直到主持人说完最后的悼词,请大家上前做最后的告别。

死一般的寂静里,一位看着贺州远长大的叔公,颤巍巍地走上前。

“贺州远!你抬起头看看!看看你妈!你还有没有良心?你把你妈害成这样!”

“你让她死了都不得安生啊!我们老贺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一石激起千层浪,压抑已久的愤怒瞬间爆发出来。

“那是你亲妈啊!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亲妈!你怎么下得去手啊!”

“为了个外面的狐狸精,你连人性都不要了!你简直畜生不如!”

“滚出去!你不配来这里!”

唾骂声,哭泣声,指责声,几乎要掀翻灵堂的顶棚。

贺州远起初只是死死地低着头,身体微微发抖,承受着这一切。

但越来越多的指责刺激着他早已崩溃的神经。

他猛地抬起头,伸手指向一直沉默的我:

“怪我?你们凭什么只怪我!”

“都是褚明月这个贱人!她早就知道!她早就知道那是我妈!可她就是不告诉我!”

“她就是故意看着我往火坑里跳!她要报复我!想让我身败名裂!想让我死!”

我一步步走到贺州远面前,看着满目疯狂的他,冷笑出声:

“贺州远,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把自己的罪孽往外推。”

“是,我早知道。我在法院门口就告诉过你,‘那是你亲妈’。”

“可你回给我的是什么?是一巴掌,和一句‘恶毒’。”

“我拿出任柳柳亲口承认的录音,你把它摔得粉碎!”

“我哭着求你,让你看清楚妈腰上那道疤!你说我骗你!说我疯了!说我在诅咒你妈!”

我死死盯着他,似乎要把他盯得无地自容。

“贺州远,不是我瞒着你,是你自己,从头到尾,就不愿意相信死的人是你妈!”

“因为你打心底里就觉得,死了是我妈那种累赘,正好!死了活该!”

“现在这幅局面,都是你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你怪不到我头上,也没资格怪我!”

灵堂里鸦雀无声。

所有亲友看着贺州远的眼神,已经从愤怒变成了彻底的鄙夷和唾弃。

贺州远张着嘴,却一个字也再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我,眼神里的疯狂一点点熄灭,最终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

他踉跄着后退,然后猛地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两个耳光。

然后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地,痛哭出声。

07

结束了婆婆的葬礼,我在律师的陪同下,去见了被关押的贺州远。

他双眼浑浊无神,看到是我,干裂的嘴唇哆嗦了一下,眼泪又无声地流了下来。

他声音沙哑得厉害:

“明月,我对不起妈,对不起你……”

我没说话,只是将一份离婚协议递过去。

“签了吧。”

“房子、车子、存款,全部归我。你,净身出户。”

他看了眼那份协议,没有做任何拒绝,颤抖着手拿起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拿走协议,我转身离开。

没有再说一个字。

身后,传来他压抑不住的哭声。

又过了半个月,案件重新开庭。

我坐在原告席上,冷静地陈述着事实。

贺州远主动作为人证,指控任柳柳杀人。

“人证贺州远,你与任柳柳是什么关系?”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情人关系。”

旁听席一阵细微的骚动。

“被害人何凤霞女士,为何会与任柳柳发生争执?”

贺州远闭上了眼睛,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我妈她发现了我和任柳柳的私情。她是个传统的人,接受不了。”

“她背着我,主动去找了任柳柳,想劝她离开我。”

“任柳柳因为怨恨,在争执中,将我妈推下水,又眼睁睁看着她淹死。”

“然后呢?”检方追问。

贺州远的声音开始颤抖:

“然后她打电话给我,哭着说,说死的人,是明月的妈妈,是我的岳母。”

“她还说她是不小心的,她好害怕……”

他猛地抬起头,对着法官,也像是对着所有人嘶喊:

“我信了!我竟然就信了!因为我打心底里就觉得……觉得岳母是个麻烦!”

“我讨厌她!所以我根本没去怀疑!我甚至,甚至帮任柳柳伪造证据,毁了我妈的尸体……”

“我不是人!我是畜生!”

因为贺州远的指控,加之搜集到的各种证据,法官当庭宣判:

任柳柳因犯故意伤害罪致人死亡,犯罪性质恶劣,且毫无悔改表现,判处无期徒刑。

贺州远犯伪造证据罪,犯侮辱尸体罪,数罪并罚,被判有期徒刑七年。

法槌落下的瞬间,任柳柳瘫软在地,被法警拖走。

贺州远穿着囚服,被带离法庭。

经过我身边时,他脚步停顿了一下,投来复杂的一瞥。

那里面有悔,有绝望,最终都化为一片死寂。

我没有看他。

只是抬头望向窗外,阳光有些刺眼。

婆婆,您的公道,我为您讨回来了。

08

回到家,推开家门,一股熟悉的饭菜香扑面而来。

妈妈系着围裙,从厨房里探出身,脸上带着刻意轻松的笑容。

“明月,回来啦?”

“案子都结束了?”

我换上拖鞋,帮着妈妈把饭菜端上餐桌。

“嗯,都结束了。”

吃饭时,我们都刻意避开那个沉重的话题,却又无时无刻不被它笼罩。

终于,妈妈放下了筷子,叹了口气,声音温柔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沙哑:

“明月啊,妈知道你这段时间……受苦了。”

她伸出手,轻轻覆盖在我放在桌上的手背上。

“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人啊,得往前看,总陷在过去的泥潭里,折磨的是自己。”

她说着劝我往前看的话,可那双看着我的眼睛里,盛着的痛苦和失落,却比我更深。

我反手握住妈妈的手,鼻子一酸。

我怎么会不懂。

贺州远对她而言,半个儿子都不止。

她投入了最真挚的感情,如今却被伤得最深。

这种被“亲人”背弃的痛楚,远比单纯的愤怒更痛。

我抬起头,仔细地看着她。

这段日子,她跟着我四处奔波,明明心里煎熬得厉害,却还要强打着精神照顾我。

灯光下,她两鬓的白发又添了许多,眼角的皱纹也更深了,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发慌。

“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话,从未在我面前展现的如此具体。

我想起了婆婆冰冷的骨灰盒,想起了她再也无法实现的晚年安稳,想起了贺州远永无止境的悔恨……

不!悲剧绝不能重演!

我猛地握紧了妈妈的手,做出了一个决定。

“妈,我请了半个月的年假,咱们明天就出发。”

妈妈愣住了:“出发?去哪儿?你的工作怎么……”

“工作永远忙不完。”

我打断她,语气不容拒绝。

“妈,你不是总说想去江南水乡看看吗?咱们第一站就去那儿。”

“就咱们娘俩,出去走走。去看看你没看过风景,去吃吃你没尝过的美食。”

妈妈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嘴唇嗫嚅着:“花那钱干嘛……我……”

我看着她,眼神无比认真:

“妈,钱花了还能再赚,我现在就想陪陪您。”

“以前是我不好,总忙工作,忽略了您。以后不会了。”

眼泪终于从妈妈的眼眶滚落下来,但她却笑了。

她重重地回握我的手,连连点头:

“好,好,妈听你的,听你的。”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带着妈去了南方。

我们像一对普通的母女,分享着美食,聊着家常,甚至偶尔还会像小时候一样撒娇耍赖。

我们也拍了很多照片,照片里的妈妈,笑容越来越轻松。

我没有再提起那些糟心事,她也默契地不再问。

我们只是尽情地享受着这场难得的陪伴。

旅行回来后,我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妈妈身上,下班准时回家,周末陪她买菜散步。

同时,我也更加全力以赴地投入工作。

去为那些渴望公道的生者寻一个真相。

我站在落地玻璃前,俯瞰远方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辆。

婆婆用她的生命,让我看清了人性的深渊,也让我找到了此生值得奋斗的方向。

公道,或许会迟到,但追寻它的脚步,永不应停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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