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隐星稀,万籁俱寂。
陆昭并未在屋中安睡,而是如往常一样,于院中桃树下盘膝打坐。他并非在修炼,只是借此澄澈心神,使自身神识与天地间最本源的灵气流转相合,这是一种远超此界理解的神游之法,有助于他更清晰地把握周身环境的任何细微变化,洞悉吉凶。
前几日月圆之夜顾临渊的到访,以及白日里那瞬间被捕捉到的、源自石缝的诡异窥视感,都让他心中那根弦微微绷紧。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平静的水面之下,往往暗流汹涌。
果然,就在子时刚过,天地间阴气最盛的时刻。
他眉心微不可查地一动。
神识感知的边缘,一丝极其微弱、若有若无、带着阴寒与腐朽气息的灵力波动,自小院外东北方向约三十丈处的林地中一闪而逝。那气息隐藏得极好,如同最狡猾的毒蛇潜行于草丛,若非他神识境界远超常人,且一直保持着高度警觉,绝难察觉。
这气息……阴冷,粘稠,带着一种吞噬生机的贪婪。与他前世陨落前,隐约感知到的、弥漫在仙界边缘战场的那种令人不悦的、被称为“噬灵”的堕落力量,有几分令人厌恶的相似!
他悄然將神识如丝般蔓延过去,精准地覆盖了那片区域。然而,那气息消失得极快,仿佛只是幻觉。但在那气息出现过的林地边缘,一株矮灌木下的泥土,有极其细微的、仿佛被什么细长之物钻入的翻动痕迹,空气中残留着一丝淡薄得几乎无法感知的、令人心生厌恶的残留意念。
陆昭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锐利与凝重。
他起身,步履无声地走到院外,来到那处地方。月光被浓密的树冠遮挡,四下昏暗。他蹲下身,并未用手直接触碰,而是以神识细细扫描那片泥土。
没错,那股令人作呕的残余意念虽然淡薄,却真实存在,如同跗骨之蛆,缠绕不散。其中蕴含的“吞噬”与“腐化”的意味,与他记忆中的“噬灵”特性高度吻合。
“噬灵……”
他低声自语,吐出了这两个沉重无比的字眼,声音在寂静的林中显得格外清晰。
看来,他的预感没有错。这看似平静祥和的云隐宗,也并非一片绝对的净土。那潜藏在历史阴影中的暗流,那以吞噬他人修为、气运乃至生命本源为食的邪恶,似乎已经开始悄然渗透、蔓延。
它们的目标是什么?是云隐宗积累千年的宗门气运?还是……如沈清弦那般,天赋异禀、气运昌隆、宛如天地钟爱的弟子?亦或是,其他?
陆昭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阻碍,望向沈清弦居住的青峦峰方向,那里剑气冲霄,即使在夜里也能感受到那股蓬勃的生机。他又想起白日里小院中,那少年毫无阴霾、爽朗大笑的模样,想起林见鹿那带着依赖与信任的眼神。
平静的日子,恐怕真的要结束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负手立于昏暗的林地中,灰衣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夜风吹拂,带着山间的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沉重。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有关切,有决然,也有一丝宿命般的无奈与凛冽。
他转身,步履沉稳地回到院中。躺椅依旧,桃树依旧,石桌石凳依旧。
但他知道,有些事,已然不同。他不能再仅仅作为一个旁观者,一个试图躲避风雨的“闲人”了。
云隐宗的天空下,轻松诙谐的日常或许依旧会断续上演,温情与欢笑的底色之下,关乎命运、成长与守护的暗流,已悄然漫上堤岸,拍打着看似坚固的防线。
而这,仅仅是一切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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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云隐闲人》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