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粗布麻衣的老太太,眼神里写满了嫌弃。
“听说这些知青,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
“我看呐,先把这嫌脏怕累的毛病改改才是真的”。
挎着篮子的中年妇女,目光扫过门口的女知青。
冷嗤:“你看那女娃,捏鼻子跟捏着毒药似的,俺家娃在鸡圈旁边吃饭都比她自在”。
乡亲们的话不算刻薄,却字字落在知青们耳里。
苏婉茹本就嫌恶的站在车门口不肯进,听见这话更是红了脸。
梗着脖子反驳:“我们城里本来就干净,哪见过这满车的鸡鸭,这味道正常人都受不了吧?”
她话音刚落,就被一个穿着蓝布衫的大娘,给怼了回去。
“啥叫正常人受不了?俺们全村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这客车平时拉的就是乡亲们,还有自家的家禽家畜”。
“去公社赶集、送个货都靠它,你们知青要坐就坐,不坐就跟李副主任说的那样,走路去”。
大娘说着,指了指车中间的竹筐,里面几只小鹅正嘎嘎叫着。
“俺这鹅是要送去,换钱给娃交学费的,不比你们城里人娇气金贵?”
苏婉茹被噎得说不出话,眼眶都红了,徐文芳赶紧拉了拉她的胳膊。
小声劝:“别吵了,真走路去公社,三个小时谁扛得住?先忍忍吧!”
可她自己也没好到哪去,上车时,特意找了个离鸡鸭最远的角落。
却还是忍不住用手帕捂住口鼻,坐得笔直,好像离那些竹筐远点,味道就能淡几分。
另一边,林忠明和李云娜倒比其他人沉得住气,只是脸色也不太好看。
林忠明悄悄拉了拉李云娜的袖子,压低声音:“忍忍,别跟老乡起冲突,咱们是来办事的,不是来惹麻烦的”。
李云娜点点头,从包里掏出块干净的手绢。
却没像苏婉茹那样捏着鼻子,只是轻轻搭在手腕上,尽量装作不在意。
沈清秋坐在座位上,看着这闹哄哄的场面,没说话。
前世第一次坐这客车时,沈清秋也差点吐出来,竹筐里不仅有鸡鸭鹅。
还有老乡带的新鲜蔬菜,沾着露水和泥土,混着车厢里的汗味,确实冲鼻。
可后来在乡下待久了,别说闻这味儿,就是蹲在鸡圈旁边喂鸡,也能面不改色的吃饭。
正想着,车后座的大爷突然站起来,手里拎着个装着鸭子的网兜,要往车前挪。
路过朱砚秋身边时,鸭子扑腾了一下,几根羽毛飘到了她的衣服上。
“啊……”
朱砚秋猛地拍掉羽毛,声音哽咽:“你能不能看好你的鸭子?”
“都弄脏我的衣服了,这是我妈给我新买的的确良”。
那大爷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就沉了,“丫头,你咋说话呢?”
“俺这鸭子是拴好的,它扑腾两下又不是俺故意的”。
“的确良咋了?俺们乡下人的粗布衫子,也不是让人这么嫌弃的”。
他说着,索性停下脚步,“俺看你这娃娃就是不懂事,城里来的就高人一等?”
“俺们庄稼人辛辛苦苦种粮养禽,供着城里,到你这儿倒成了脏东西了?”
车厢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朱砚秋身上。
朱砚秋被大爷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想反驳却不知说什么。
最后眼眶一红,竟捂着脸哭了起来,“呜呜……”
徐文芳想劝,被旁边的老乡瞪了一眼,只好讪讪的闭了嘴。
这时,李副主任转过头,不耐烦的喊:“都别吵了”。
“要坐就赶紧坐好,马上开车了,再磨磨蹭蹭,天黑都到不了公社”。
他这话算是解了围,那大爷冷哼了一声,拎着鸭子继续往前走。
朱砚秋抽抽搭搭的找了个座位坐下,肩膀一抽一抽的,看着格外委屈。
可乡亲们却没打算就此作罢,车刚开动,就有几个大妈低声议论起来。
“这城里娃也太娇气了,掉根羽毛就哭,以后下地干活可咋整?”
“我家隔壁去年来的知青,刚开始也嫌这嫌那,后来跟着俺们下地,晒得黝黑,不也照样吃糠咽菜?慢慢就磨出来了”。
“就怕这些娃磨不出来,到时候好吃懒做,还得俺们乡亲们接济,那可就糟了”。
“……”
这些话轻飘飘的,却像针一样扎在知青们心里。
苏俊成、赵景行几个男知青脸色也不好看。
他们虽然没像女知青那样,表现出嫌弃,可心里也对这味道,还有老乡的态度很不舒服。
马哲远悄悄跟刘思齐说着,“这红林公社的老乡,不太待见咱们”。
闻言,刘思齐叹了口气:“刚见面就这样,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沈清秋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心里清楚,这只是个开始。
城里知青的娇气,跟乡下人的实在,本就隔着一道看不见的鸿沟。
这客车里的鸡鸭味道,不过是把这道鸿沟摆到了明面上。
往后在红林公社的日子,比这难闻的味道、比这刺耳的议论,多的是。
正想着,车又颠了一下,竹筐里的小鹅嘎嘎叫得更欢了。
苏婉茹干呕了一声:“呕……”
旁边的老乡看了她一眼,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只是往旁边挪了挪,仿佛离她远一点,就能少沾点娇气。
车厢里的味道依旧冲鼻,议论声也没停。
只是知青们都沉默了,脸上的嫌弃和委屈,被不安取代。
众人明白,从踏上这两辆破客车开始,他们熟悉的城里生活,真的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一小时后,众知青跟着李副主任来到公社门口。
看到门口停着一辆辆牛车。
苍蝇在牛车上面不停的盘旋,还有一股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十分刺鼻。
一众知青看得目瞪口呆的,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随后开始不停的议论:“这……这不是来接我们的吧?”
“应、应该不是吧!”
“……”
各个生产大队的队长,听到这些话,都懒得理会这些知青。
心里想的都是,〖一个个的奸懒馋滑,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要不是国家政策,谁愿意来接你们?〗
李德顺瞥了眼众人,“都进来吧!我还有话要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