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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翌日,太医院。

沈锦瑟刚在自己的值房内坐定,正准备整理昨日萧绝派人送来的、关于“寒髓玉”可能出处的卷宗,门外便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

“请进。”

门被推开,进来的正是温景然。他今日依旧是一身太医官服,却难掩其清雅气质,手中还捧着几卷书册。

“沈院判,冒昧打扰。”温景然笑容温煦,如春日暖阳,“昨日偶得一些前朝孤本医案,其中记载了几例疑难杂症的处理,见解颇为独到。想起沈院判医术通玄,必对此感兴趣,特来与院判一同参详,不知院判可否拨冗?”

他态度诚恳,理由充分,让人难以拒绝。

沈锦瑟放下手中卷宗,抬眸看他,脸上也挂起无可挑剔的浅笑:“温太医太客气了,您有心了,请坐。”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心中暗道:来了来了,标准的学术交流开场白。就是不知道这交流的背后,是纯粹的求知欲,还是别有目的的试探。也罢,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温景然依言坐下,将书册轻轻放在桌上,摊开其中一卷,指着一处道:“沈院判请看,此案记载一病患,腹大如鼓,胀痛难忍,诸药无效。前朝太医以‘舟车丸’猛药攻之,患者虽得片刻舒缓,然不久便气脱而亡。案末批注,认为此症乃‘脾土壅塞’,当以疏土为要,却未言明具体。不知沈院判对此有何高见?”

沈锦瑟扫了一眼那泛黄书页上的描述,结合其提到的症状与失败的治疗,心中已有了初步判断。这听起来极像是肝硬化晚期导致的腹水。

她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温太医以为,何为‘脾土’?其功能何在?”

温景然略一沉吟,答道:“《内经》有云,‘脾主运化’,‘脾胃者,仓廪之官,五味出焉’。脾土乃后天之本,主运化水谷精微,濡养周身。若脾土失运,则水湿内停,聚而为胀。”

回答中规中矩,是标准的中医理论。

沈锦瑟点点头,又摇摇头:“温太医所言甚是。但或许我们可以看得更深一些。”她拿起手边的茶盏,蘸了点茶水,在光滑的桌面上画了一个简易的人体解剖示意图,重点标出肝脏的位置。

“温太医请看,患者腹大如鼓,叩之有声,是为水聚。然水为何聚?除脾失运化外,或有一关键脏器功能受损,导致其疏泄水道、调畅气机之能丧失。”她指着肝脏的位置,“此脏器,我们或可称之为‘肝’。肝气郁结,木不疏土,则土更壅塞;肝血瘀滞,脉络阻塞,则水液更难输布。且肝本身若硬化……即变得坚韧失去弹性,亦会压迫门脉,导致水液直接渗入腹腔,形成顽固水胀。”

她尽量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词汇,融合了中医的“肝气”、“肝血”理论和现代医学的解剖生理知识。

温景然看着桌上那简陋却清晰异常的图示,听着沈锦瑟条分缕析的讲解,尤其是“肝硬化”、“压迫门脉”等闻所未闻却又逻辑自洽的概念,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茫然,随即被巨大的震惊和浓厚的兴趣所取代!

他自幼习医,博览群书,自认于医道一途已窥得门径,却从未有人将“腹胀”之症,从“肝”之“硬化”、“压迫”的角度阐述得如此透彻、直指核心!这完全颠覆了他固有的认知!

“肝……硬化?压迫门脉?”他喃喃重复着这几个词,目光紧紧盯着沈锦瑟画的那个“肝”,仿佛要将其看穿,“沈院判此言……实在……实在令人茅塞顿开!若依此论,那‘舟车丸’之类峻下逐水之剂,虽能暂去其水,却更伤患者本就虚弱之正气,尤其是那已‘硬化’之肝,无异于竭泽而渔!难怪患者速亡!”

他越说越激动,脸上因兴奋而泛起薄红,看向沈锦瑟的目光充满了纯粹的、对未知知识的渴求与敬佩:“沈院判,您是如何想到此节的?莫非是师承哪位隐世高人?或是于某部失传秘籍中所得?”这已是他第二次试图探究她的师承来历。

沈锦瑟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避重就轻道:“家学渊源,杂览众书而已。许多想法,不过是基于对病患体征的细致观察,再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罢了。医学一道,永无止境,前人未曾踏足之路,未必就不存在。”

她这番话说得含糊,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

温景然此刻的表现,并非伪饰。他对医术的真挚热爱与探索欲,超越了派系之争与性别偏见,是浑浊太医院中的一股清流,这份“真心”难得可贵。

温景然闻言,肃然起敬,起身对着沈锦瑟郑重一揖:“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景然受教!沈院判之才学见识,远非景然所能及。日后在太医院,若院判不弃,景然愿执弟子礼,还望院判不吝指点!”

他这话说得极为诚恳,姿态放得极低。一个在太医院已有声望的太医,对着一位新晋且备受争议的女院判说出“执弟子礼”的话,若传出去,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沈锦瑟虚扶一下:“温太医言重了,互相切磋,共同进步而已。”她心中对温景然的戒备稍稍放松了些。若这是伪装,那他的演技未免太高明。或许,他真的只是一个痴迷医术的“学术派”。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又就几例医案进行了讨论。沈锦瑟每每总能从出人意料的角度提出见解,虽未再抛出“肝硬化”这般惊世骇俗的概念,但其思维之缜密、逻辑之清晰、对病理本质的洞察力,都让温景然叹为观止,敬佩不已。

交谈中,沈锦瑟状似无意地提起几种药材的特性,其中便包括了“寒髓玉”。

温景然果然学识渊博,接口道:“‘寒髓玉’?此物性极寒,生于极北苦寒之地的冰川深处或千年寒潭之底,罕见非常。其药效霸道,寻常方剂罕有用之。据《奇物志》残卷记载,此物似乎对某些至阳至烈的奇毒,有特殊的克制之效……莫非沈院判正在研究此类疑难杂症?”

他看向沈锦瑟,眼神清澈,带着纯粹的学术好奇。

沈锦瑟心中微凛,面上却不露分毫,淡淡道:“嗯,偶得一古方,涉及此物,故而了解一下。看来温太医对药材也颇有研究。”

“略知皮毛。”温景然谦虚道,随即像是想起什么,“说起来,下官家中倒有一本祖传的《百草异闻录》,其中对‘寒髓玉’的形态、产地、鉴别之法记载稍详些。沈院判若需要,下官明日便可取来。”

沈锦瑟心中挑眉:这么巧?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这温景然到底是热心肠的学术雷锋,还是别有用心?她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如此,便多谢温太医了。若真能一观,必受益匪浅。”

“院判客气。”温景然笑容温润。

又交谈片刻,温景然才心满意足地捧着书册告辞离去,言明明日便将那《百草异闻录》送来。

值房内恢复了安静。沈锦瑟指尖轻轻敲击桌面,陷入沉思。温景然的试探,看似平和,实则处处机锋。他对她师承的探究,对“寒髓玉”的敏感……此人,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纯粹。

然而,他释放的善意也是实实在在的,尤其是在这排挤她的太医院,他的态度或许能帮她打开局面。那本《百草异闻录》更是她目前急需的。

成功应对了温景然的试探,并以其超越时代的医学见解折服了对方,使其从试探变为真心钦佩,并表示愿在太医院提供帮助,并承诺提供《百草异闻录》。

谨慎接受温景然的帮助,借阅《百草异闻录》,并进一步观察其真实意图,同时利用其影响力在太医院初步站稳脚跟。

沈锦瑟对温景然的观感复杂,既欣赏其医术上的“真心”,又警惕其可能隐藏的意图。温景然则对沈锦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与真诚的敬佩,关系微妙地拉近。

沈锦瑟拿起温景然方才翻阅过的一卷书册,准备放回书架。指尖触碰到书册封皮的瞬间,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混杂着苦涩药味与一丝若有若无奇异甜香的气息残影,伴随着几幅破碎的画面猛地窜入她的脑海——那是“触物通灵”被动触发了!

画面中,温景然在深夜的灯下,小心翼翼地从一截看似普通的紫竹箫中,倒出少许淡金色的粉末,将其混入墨中,然后在信笺上书写……而那丝奇异的甜香,赫然与慕容烬上次现身时,空气中残留的若有若无的气息,有几分相似!

沈锦瑟猛地缩回手,瞳孔微缩。

温景然……他与慕容烬,竟有关联?

这看似温润如玉、醉心医术的太医,他的身上,究竟藏着多少秘密?他今日的接近,是巧合,还是受人指使?那本即将送来的《百草异闻录》,又会是通往解惑的钥匙,还是另一个更精心设计的陷阱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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