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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天枢阁,地下书海。

昏黄的烛光在巨大的书架间跳跃,投下幢幢黑影。空气里弥漫着陈年墨香、药草清冽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地底的凉意。

谢晚换上了一身与阁主同款的青色布衣,宽大朴素,却异常干净柔软。她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上,背脊挺得笔直,如同初生的青竹,带着一股破土而出的韧劲。

固元丹的药力持续温养着她虚弱的身体,后背的刀伤在特制药膏的作用下已开始收口结痂,只余下隐隐的痒痛。

但阁主的话,却在她心中掀起了比刀伤更剧烈的波澜。

“从今日起,谢晚已死。”阁主的声音在静谧的书阁中回荡,平静却带着重塑乾坤的力量,“活下来的,是天枢阁的青鸢。”

青鸢。

谢晚在心中默念这个陌生的名字。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随着这个名字的赋予,那个在谢府战战兢兢、在国公府绝望挣扎的卑微庶女真的被剥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全新的、尚显孱弱却充满未知可能的生命。

“青鸢明白。”她抬起头,眼神清亮,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她不再是任人宰割的棋子,她有了新的身份,新的……归属?尽管这归属带着未知的代价。

阁主微微颔首,对她的反应似乎满意。他走到一个书架前,取下一卷颜色泛黄、边缘磨损的皮卷,递到谢晚面前。

“你母亲林氏,出身江南杏林世家林家旁支,虽因家道中落沦为妾室,但家学渊源,尤擅辨识药性,通晓草木精微之道。

这卷《百草精要注疏》,是她当年在天枢阁誊录参悟的部分心得。”阁主的声音带着一丝追忆,“你的根骨,承袭了她对药性的敏锐。这是你的天赋,也是你立足天枢阁的根基。”

谢晚颤抖着双手接过那卷皮卷。入手微凉,带着岁月沉淀的厚重感。

轻轻展开,里面是娟秀清丽的小楷,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药草的名称、性状、相生相克之理,字里行间仿佛还能感受到母亲指尖的温度和专注的气息。

一股强烈的酸涩冲上鼻尖,她用力眨了眨眼,才没让泪水落下。

母亲……原来您留给我的,不仅仅是那枚胎记,还有这份沉甸甸的传承!

“你的第一个任务,便是精研此卷。”阁主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三日之内,熟记第一卷。天枢阁不养无用之人,更不庇无能之辈。

你的价值,决定了你在此处的位置,以及……能获取多少资源去完成你想做的事。”

三日,熟记一卷晦涩的药典!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谢晚眼中没有丝毫退缩,反而燃起了熊熊的斗志!这是母亲留下的路!是她唯一能抓住的力量!

“青鸢遵命!”她将皮卷紧紧抱在胸前,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的至宝。

阁主不再多言,转身走向书阁深处,身影消失在层层叠叠的书架阴影里。

接下来的三天,对谢晚而言,是地狱般的磨砺,也是脱胎换骨的重生。

她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疲惫,忘记了后背的伤痛。困了,就用冰冷的井水泼脸;饿了,就啃几口阁中备下的干硬面饼。所有的精力都倾注在那卷《百草精要注疏》上。母亲的字迹成了她唯一的慰藉和指引。

那些拗口的药名,复杂的药性,生涩的配伍理论,如同烙印般被她强行刻入脑海。

她本就继承了母亲对草木药性的那份天然感应,此刻在巨大的压力和对力量的渴望驱使下,这份天赋被激发到了极致。

她不再是被动记忆,而是用心去感受每一种药草在文字描述下的“气息”,在脑海中勾勒它们的形态,模拟它们的药性流转。

晦涩的文字渐渐变得鲜活,艰深的道理开始融会贯通。她的眼睛因长时间阅读而布满血丝,嘴唇干裂起皮,但眼神却越来越亮,越来越专注,如同两块被反复擦拭、逐渐显露锋芒的寒冰。

第三天傍晚。

当阁主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书阁时,谢晚正闭着眼,端坐在蒲团上。她面前摊开着那卷皮卷,但她的手指却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划动,仿佛在虚空勾勒着某种无形的脉络。

阁主走到她面前,没有翻开书卷,只是随意报出几个生僻的药名和特性。

“七叶星兰,性寒微毒,生于极阴湿地,月华下叶片泛银芒,忌与赤阳藤同用,相冲则生麻痹之毒。”

“血纹地锦,根茎如血,叶背生金纹,味辛烈,破瘀生新,然其汁液触肤溃烂,需以百年石乳调和方可入药。”

“千机引,非草木,乃深海寒铁伴生之苔藓所化,形如黑砂,遇水则融,无色无味,可引动人体内潜藏寒毒,使其骤然发作……”

谢晚闭着眼,语速平稳,清晰准确地复述着,甚至补充了书中未曾详细提及的细节,比如七叶星兰的月下特征,血纹地锦的调和之法,以及……千机引的阴毒作用!

阁主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终于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他没想到,短短三日,谢晚不仅背下了第一卷,更隐隐触摸到了“感药”的门槛!这份天赋和心性,远超他的预期!尤其是她对“千机引”的描述,那份精准的认知,仿佛……亲身经历过一般?

“很好。”阁主的声音依旧平淡,但那份赞许却真实了几分,“青鸢,你已初步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谢晚缓缓睁开眼。三天不眠不休的苦熬,让她脸色苍白,眼下乌青,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洗尽尘埃的星辰,带着一种锐利的、洞悉的锋芒。她知道,她迈出了第一步。

“阁主,”她站起身,恭敬行礼,声音虽沙哑却异常坚定,“青鸢已熟记第一卷。敢问阁主,关于查探谢明懿之事……”

阁主的目光投向书阁深处无尽的黑暗,声音低沉了几分:“沈砚,并非庸人。疑心一起,便如野火燎原。

国公府的力量,已经开始动了。而谢明懿……”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意,“她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表演,很快,就会迎来真正的观众。”

镇国公府,书房。

烛火通明,映照着沈砚那张俊美却笼罩着浓重阴霾的脸。他面前的书案上,摊开着几份密报和那枚幽蓝的菱形飞镖、沾血的字布。

“西市三柳巷?”沈砚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锐利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份密报上,“那个逃走的婢女翠微,最后消失的地方?”

“是,世子爷。”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衣中的暗卫单膝跪地,声音平板无波,“属下等追查数日,线索最终断在三柳巷附近。那里鱼龙混杂,巷道纵横,排查极为困难。

不过……”暗卫顿了顿,“属下发现,三柳巷尾有一口废弃多年的枯井,周围荒草丛生,但近日似乎有人活动的痕迹,井壁上有新的攀爬摩擦印记。”

枯井?沈砚的瞳孔微微一缩。这个地点,莫名地让他心头一跳。他拿起那枚幽蓝飞镖,冰冷的触感刺激着神经。“这飞镖的来历,查得如何?”

“回世子爷,”另一名负责追查兵器的暗卫低头道,“此镖材质特殊,非中原常见金属所铸,锻造手法也极为诡谲精巧,带有……带有几分前朝‘影刃’的遗风,但细节处又截然不同。属下遍访京城及周边有名的铁匠铺、黑市,无人识得此物。仿佛……凭空出现。”

“凭空出现?”沈砚冷笑一声,眼中寒意更盛,“好一个凭空出现!继续查!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源头!”他拿起那块写着血字的碎布,指尖摩挲着上面已经干涸发黑的痕迹。“府医那边,关于世子妃体内的‘寒气’,可有新的说法?”

“府医言,那寒气虽被压制,但极其顽固阴损,不似寻常内力反噬或寒毒,倒像是……被某种极其霸道的异种真气强行打入体内,盘踞不去。若要根除,除非找到施术者,或者……有精通此道的绝顶高手耗费本源为其拔除。”

异种真气?强行打入?沈砚的心沉了下去。这与他之前对谢明懿“被囚禁”、“喂药”的遭遇推测,产生了巨大的偏差!什么样的“囚禁”会需要对她打入如此阴损的真气?

疑点如同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世子爷,”书房外传来心腹管家的声音,“谢府……谢大人递了帖子,询问……询问二小姐何时能归府?国公府这边……对冒名顶替之事,打算如何处置?”

谢槐安?沈砚眼中掠过一丝冰冷的厌恶。这老狐狸,是怕夜长梦多,急着想把人弄回去灭口吗?

“告诉他,”沈砚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人,暂时找不到了。国公府自会处理,不劳他费心。让他管好自己的嘴。”

“是。”管家领命退下。

沈砚的目光再次落回桌上的证物。血字、飞镖、枯井、异种真气……还有谢明懿归来时那看似完美无缺、却总让他感觉一丝违和的脆弱……

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新婚之夜,他掐住谢晚脖颈时,她眼中那绝望认命却又带着一丝嘲弄的眼神,以及最后那句——“我本就不是她”。

一个大胆而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蛇般悄然钻入他的脑海:

如果……那个逃走的“冒牌货”谢晚,并非主谋,而只是一颗被利用的棋子?

如果……真正的危险和欺骗,来自那个他失而复得的“珍宝”?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发冷,却又如同魔咒般挥之不去。

“加派人手,”沈砚猛地睁开眼,眼中锐芒暴涨,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盯死三柳巷,尤其是那口枯井!还有……”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暗中查访京城内外,所有精通阴寒内力、或擅长使用奇门暗器、尤其是这种菱形飞镖的江湖人士或隐秘组织!不惜一切代价!”

“是!”暗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入阴影。

书房内,烛火摇曳,将沈砚的身影拉得忽明忽暗。他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舆图前,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京城的每一个角落,最终,缓缓落在了“西市三柳巷”那个不起眼的标记上。

疑云深重,暗流汹涌。他似乎正被卷入一个精心编织的巨大迷局,而那个被他亲手掐住脖颈又弃如敝履的“替身”,和那个他视若珍宝、失而复得的“白月光”,似乎都成了这迷局中,最关键的……棋子?还是……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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