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王大娘就揣着满心的惊惶,敲开了村西张婶家的柴门。晨雾还裹着山村,灶间飘出的米粥香里,她压低声音,把昨夜看到的景象说得活灵活现。
“你是没瞧见!李伯家那窗户,半夜里透着绿光,菜地里的苗全朝着一个方向弯,跟被啥东西勾了魂似的!” 王大娘的声音发颤,手里的菜篮子都在晃,“老辈人说,这种娃是‘妖童’,能引精怪,说不定去年村东头丢的那窝鸡,就是被他招的邪祟!”
张婶正往灶膛添柴,闻言手一顿,火苗 “噼啪” 舔了舔灶壁,映得她脸色发白:“你可别瞎说,李伯那娃看着多壮实,咋会是妖童?”
“壮实才怪!” 王大娘急了,往前凑了凑,“你忘了?那娃五个月就会坐,十个月就会喊人,比别家娃精怪多了!还有李伯屋里那盆兰草,去年都快枯死了,被那娃摸了摸就活了,这不是邪门是啥?”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水里,没半天就在山村里荡开了涟漪。
阿砚抱着李伯给编的草蚂蚱,蹲在屋前的石阶上,看着远处田埂上的孩子。昨天还跟他一起追蝴蝶的小石头,今天见了他就往他妈身后躲,手里的糖糕攥得紧紧的,连看都不敢看他。
—— 小石头为啥躲着我?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阿砚把草蚂蚱举起来,想递过去,却看见小石头妈拉着孩子快步走开,嘴里还念叨着 “离远点,别沾了晦气”。风把这话吹进阿砚耳朵里,他捏着草蚂蚱的手慢慢收紧,草叶扎得指尖有点疼,心里也闷闷的,像被雾裹住了。
李伯挑着柴担从山里回来,刚走到村口,就听见几个汉子聚在老槐树下议论。
“我家那亩玉米,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叶尖全黄了,怕不是被那妖童引了灾?”
“可不是嘛,前儿我家丢了两只鸡,找遍了都没见着,说不定是被邪祟叼走了!”
“李伯也是,捡啥不好,捡个妖童回来,要是连累了全村咋办?”
李伯的脚步顿住,枯瘦的手攥紧了扁担,指节泛白。他走过去,把柴担往地上一放,沉声道:“各位叔伯,阿砚就是个普通娃,别听旁人瞎传。”
“普通娃能让草木弯腰?” 一个高个子汉子站出来,指着远处李伯家的方向,“王大娘亲眼看见的,半夜里绿光冲天,这不是妖术是啥?”
“那是她眼花了!” 李伯的声音有些发哑,却透着执拗,“阿砚昨晚哭,我点着油灯哄他,许是灯光照在窗纸上,看着像绿光。至于菜苗,许是风吹的,有啥稀奇?”
可没人信他的话。流言像疯长的野草,越传越邪乎 —— 有人说阿砚夜里会发光,有人说他能跟虫子说话,还有人说看到他摸过的石头都开了花。村里的老人拄着拐杖,站在路口叹气,说这是 “不祥之兆”,要把阿砚送走才能保平安。
这天傍晚,李伯带着阿砚去村里的水井挑水。刚走到井边,就看见王大娘领着几个妇人站在那儿,双手叉腰,脸色不善。
“李伯,你得把这娃送走!” 王大娘往前一步,声音尖细,“再留着他,咱们村早晚要遭灾!你看我家的白菜,今天全蔫了,肯定是他搞的鬼!”
阿砚躲在李伯身后,小手紧紧抓着李伯的衣角。他能感觉到那些妇人的眼神,像冰冷的针,扎得他浑身不舒服。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能让兰草开花,能让狗尾巴草挺直,怎么会让白菜蔫掉呢?
—— 她们为什么要骂我?我没有搞鬼……
“我的白菜也是!” 另一个妇人附和道,“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烂了心,肯定是这妖童带了邪气!”
“你们别胡说!” 李伯把阿砚往身后护了护,拿起水桶往井里放,“白菜蔫了是天旱,跟阿砚有啥关系?你们要是再瞎传,我就去村长那儿说去!”
“去就去!” 王大娘梗着脖子,“村长也说了,这娃来历不明,又有怪事缠身,留着不是好事!”
李伯的手顿了顿,水桶在井里晃了晃,溅起细碎的水花。他抬头看向那些妇人,她们的脸上满是猜忌和恐惧,没有一丝往日的邻里情分。他知道,这些人被流言冲昏了头,再争辩也没用。
挑着水往回走时,李伯走得很慢,阿砚紧紧跟着他,小脚步踩在李伯的影子里。路过村头的晒谷场时,阿砚看见小石头蹲在地上玩泥巴,想过去,却被李伯拉住了。
“阿砚,咱们回家。” 李伯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回到破屋,李伯把阿砚抱到炕上,从怀里摸出一块烤得香喷喷的红薯,递给阿砚:“吃吧,刚从灶膛里掏出来的,热乎着。”
阿砚接过红薯,咬了一口,甜丝丝的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滑,可心里还是闷闷的。他看着李伯蹲在灶边添柴,背影比平时更佝偻了些,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难过。
—— 爷爷是不是在为我发愁?都是因为我,他们才跟爷爷吵架……
夜深了,阿砚躺在床上,听着李伯在炕边叹气。他知道,那些人还会来闹,还会说他是妖童。他想起前世在宗门里,人人都敬他是灵植仙尊,可这一世,他只是个想跟爷爷好好过日子的孩子,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阿砚颈间的墨玉上,墨玉泛着淡淡的微光,像是在安慰他。阿砚伸出小手,摸了摸墨玉,心里暗暗想着:只要有爷爷在,我不怕他们说我是妖童。
可他不知道,更大的麻烦还在后面。
第二天一早,村长就带着几个老人来到了李伯家。村长是个五十多岁的汉子,脸上满是愁容,他看着李伯,犹豫了半天,才开口道:“李伯,不是我们狠心,这娃的事,确实太邪乎了。村里的人都怕,你看…… 能不能把他送到山外去?或者…… 送到庙里去?”
李伯坐在炕边,手里攥着阿砚的小手,指节泛白。他看着村长,又看了看旁边几个老人,缓缓摇了摇头:“阿砚是我捡回来的,我不能送他走。他不是妖童,是个好娃,你们再给我点时间,我会证明给你们看的。”
“证明?怎么证明?” 一个老人叹了口气,“要是再出点事,咱们村可担不起啊。”
村长拍了拍李伯的肩膀:“李伯,你再想想。要是村里人情绪激动起来,说不定会做出啥出格的事,到时候对谁都不好。”
村长他们走后,破屋里安静得可怕。李伯抱着阿砚,坐在炕边,久久没有说话。阿砚能感觉到李伯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他伸出小手,摸了摸李伯的脸,轻声说:“爷爷,我不怕。”
李伯看着阿砚纯真的眼睛,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疼。他知道,村里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再待下去,说不定真的会出事。他想起山深处有个废弃的木屋,是他年轻时砍柴歇脚的地方,那里偏僻,没人会去,或许…… 可以带着阿砚去那里避一避。
“阿砚,” 李伯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坚定,“爷爷带你去山里住几天,等村里的人想通了,咱们再回来,好不好?”
阿砚点了点头,小手紧紧抱着李伯的脖子。他不知道山里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要住多久,可只要能跟爷爷在一起,去哪里都好。
当天下午,李伯就收拾了简单的行李,背着阿砚,挑着柴担,往深山里走去。破屋的门被锁上,屋前的小菜地里,狗尾巴草还在风中摇曳,像是在送别这对相依为命的祖孙。
而村里的流言,还在继续。有人说李伯带着妖童跑了,有人说他们会被山里的精怪吃掉,还有人说村里的灾劫终于要过去了。只有王大娘站在村口,看着李伯他们消失在山林里的背影,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 她是不是真的看错了?
山林里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吹在阿砚脸上。他趴在李伯的背上,看着周围高大的树木,听着鸟儿的叫声,心里的闷闷渐渐散了些。他不知道,这次深山避祸,会让他遇到意想不到的机缘,也会让他离修仙之路,更近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