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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12章

北风卷着沙砾抽打帐篷,火把在营墙上摇曳,像垂死之人最后一口气。

孙五娘被押走后,药棚陷入死寂,只剩药釜余温缓缓冷却,咕嘟声渐歇,如同一场惊心动魄的潮水退去。

可谢梦菜知道,这不过是风暴前的片刻安宁。

程临序连夜召见陈副将与几位统领,军议持续到三更。

北狄细作潜伏三年,不止一人,不止一处。

孙五娘供出七名同党,皆以流民身份混入后勤,掌管粮草、药材、布匹——全是能不动声色毁掉一支军队的地方。

“查。”程临序坐在主位,铁甲未卸,眉峰如刀削,声音冷得像边关冻土,“一个不留。”

谢梦菜站在帐外,听着里面传来的怒斥与审讯声,却没有进去。

天将破晓时,她提笔写下《边军药事十二条》。

墨迹未干,她便亲自递入将军帐中。

程临序披衣而起,目光扫过第一条:“凡军中药材出入,须由两名以上医官联署,其中至少一名为女医。”

他抬眼:“为何非要女医?”

帐内诸将皆凝神静听。陈副将皱眉欲言,却被程临序抬手止住。

谢梦菜立于案前,神色平静,声音却如刃出鞘:“因为她们更懂伤口如何愈合,也更懂毒药如何藏在温柔里。”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孙五娘能三年不露破绽,正因她装得像一个‘好医女’——勤勉、温顺、从不争权。可正因如此,无人质疑她为何从不拜灶神,为何独揽药方调配。若当时有另一名医官与她同签,哪怕只是识字的妇人,也能察觉异常。”

帐中一片沉默。

程临序盯着那纸条文良久,忽然问:“你打算让谁来做这‘女医’?”

“军中将士的妻女。”她答得干脆,“她们随军千里,忍寒受苦,却只能洗衣做饭、缝补战袍。她们不是累赘,是军魂的一部分。若给她们识字、学药的机会,她们能成为最敏锐的眼睛。”

程临序沉默片刻,提笔在条文末尾批下两字:“试行。”

三日后,第一支“女医队”成立。

谢梦菜亲自授课,在废弃马厩改建的棚屋里,十二名军眷女子围坐一圈,有年轻少妇,也有白发老妪。

她们大多识字不多,却个个眼神坚定——丈夫战死沙场,儿子奔赴前线,她们不想再只是等消息的人。

谢梦菜教她们辨药:断肠草与野芹叶相似,却气味微苦;迷香混入熏香,遇热则发,但点燃前触手微黏。

她教她们记账:每一味药进出,必须双人核对,签字画押。

她甚至设下“假病诊察”——让一名女兵装作头痛发热,言语断续,眼神飘忽,看谁能在问诊中察觉异样。

第五日深夜,一名女医突然冲进谢梦菜的住处,脸色发白:“陶婶子发现……赵校尉这几日领的‘壮阳散’,药味不对。”

谢梦菜立刻带人翻查账册,调出药包。

剪开粉末,滴入特制银针试液,针尖瞬间发黑。

——是“迷魂粉”,西域禁药,微量可致幻,过量则癫狂失控。

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位赵校尉近半月频繁出入后勤库房,曾强行索要两名军眷女子的冬衣与口粮。

谢梦菜将药包、账本、证人供词一并呈交程临序。

次日清晨,校场集结。

程临序立于高台,铁甲映着朝阳,冷光刺目。

他当众拆开药包,银针变色,全场哗然。

“赵成武,副校尉,滥用职权,私藏禁药,即刻杖责三十,停职候审。”他声音如雷,震得营帐簌簌落尘,“另颁新规:今后凡涉军医指控,无论官阶高低,一律先停职候审,查清再论。”

话音落,军中一片死寂,继而暗流汹涌。

有人不服,有人震惊,更多人开始重新打量那些曾低头洗衣的女子。

女医队的地位,一夜之间,从“附属”变为“不可轻忽”。

老陶头蹲在药棚门口,抽着旱烟,望着那群穿着统一灰袍、手持药匣的女人们进出忙碌,喃喃道:“从没见过女人能在军营立规矩……可她做到了。”

风沙依旧,边关如铁。

可有些人,已经开始怕她了。

就在此时,营门守卫匆匆来报——

一名老嬷嬷,风尘仆仆,脚底磨破,却执意要见主母。

她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上绣谢府家纹,声音沙哑而威严:

“夫人手谕在此,谢氏离京未报,有损门风,即刻归宗。”就在此时,营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风沙扑打着军旗,猎猎作响,一道佝偻的身影踉跄闯入校场,脚底裹着破布,血迹斑斑。

是赵嬷嬷——谢府老仆,谢夫人贴身心腹,竟跋涉千里,从京城一路追到边关绝地。

她站在高台之下,仰头望向立于药棚前的谢梦菜,眼神如钉。

“奉夫人手谕!”她声音嘶哑,却字字如刀,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上绣谢家双鹤衔云纹,“谢氏梦菜,离京未报,有损门风,即刻归宗!”

众将士哗然。

她又展开一卷黄麻纸,当众宣读:“妇人在外抛头露面,统领军务、授业女医,形同失节!按家法,应自缚回京,闭门思过,以正闺训!”

字字诛心,句句压魂。

校场一片死寂。

连陈副将都皱紧眉头,偷偷看向程临序的方向——将军尚未露面,但这等羞辱,已近乎挑衅军威。

谢梦菜却未动怒。

她缓步上前,裙裾扫过沙地,像一缕不惊波澜的风。

日光落在她眉梢,映出一双沉静如渊的眼。

她静静听完,只问了一句:“你带来的轿子,可是从京南李记车行租的?”

赵嬷嬷一怔,下意识脱口:“……是。”

谢梦菜唇角微扬,转身拍了三下手。

两名女医抬出一口紫檀木箱,尘封已久,铜扣生锈。

她亲手掀开——箱中叠放着大红嫁衣、金线绣鞋、凤冠残羽,皆是当年她从谢府带出的“体面”。

“这是我从将军府带来的‘嫁衣’。”她声音清冷,如雪落寒潭,“本打算今日焚毁,以示与旧家断绝。既然你来了,不如穿走。”

赵嬷嬷脸色骤变:“你疯了?这是你婚仪之物,岂能——”

“岂能什么?”谢梦菜打断她,目光如刃,“你可知道,这些衣裳,是我生母临终前一夜,一针一线缝的?”

她俯身,指尖抚过嫁衣领口一道细密针脚,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可你们烧了她的棺木,换了嫁妆银……还在我生辰那夜,把她的遗物扔进了火盆。”

风忽然停了。

赵嬷嬷瞳孔一缩,喉头滚动,似有千斤压住。

谢梦菜却已直起身,笑意温淡:“这箱衣裳,我早用药水浸过三遍——断肠草汁、腐骨藤灰、七日香粉,混着北疆夜露,晾了整整一月。旁人触之即溃,闻之头晕。唯我……百毒不侵。”

她盯着赵嬷嬷,一字一句:“而你,敢穿吗?”

话音未落,赵嬷嬷已踉跄后退,脸色发青。

可谢梦菜已命人将箱子抬至她面前,硬塞进她怀里:“带回去。替我‘孝敬’母亲。”

三日后,赵嬷嬷高烧不退,蜷缩在临时安置的空帐中,浑身颤抖,牙关咯咯作响。

守夜兵隔着帐帘听见她断续哭喊,声音凄厉如鬼:

“……烧了庶夫人棺材……换嫁妆银……梦菜生辰那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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