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总监拿着殷娇娇那份“大逆不道”的报告，果然没有直接批复，而是火急火燎地去找了分管售后部的副总裁。结果可想而知，在听到殷娇娇竟然质疑顶级VIP客户刘夫人是“职业碰瓷”，还要求对方提供就医证明和做斑贴测试时，那位副总裁的脸瞬间绿了，把王总监骂了个狗血淋头，连带着对殷娇娇这个“刺头”印象也差到了极点。
消息像长了腿一样传回售后部，众人看殷娇娇的眼神又变了，这次是赤裸裸的“看傻子”和“敬而远之”。得罪王总监就算了，现在连分管副总裁都对她不满，这女人是真不想在“容颜”混了吧？
小美更是毫不掩饰地跟旁边人嘀咕：“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刘夫人那是能随便质疑的吗？等着吧，有她哭的时候！”
孙姐则忧心忡忡地看了殷娇娇几眼，欲言又止。
殷娇娇对此却显得异常平静。她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在那些习惯了息事宁人、惧怕权贵的管理层眼里，真相和原则，远不如“稳定”和“面子”重要。
但她不在乎。她签的是对赌协议，赌的是她的专业和能力，不是来当受气包和背锅侠的。这个案子，她既然接了，就要按照自己的方式来。
权限被无形地收紧，调阅更多资料变得困难。王总监也学“聪明”了，不再明着刁难，而是采取了冷处理，不分配新任务，也不催她处理刘夫人的案子，仿佛她这个人不存在，想用这种方式逼她主动认输或者自行崩溃。
殷娇娇乐得清静。她利用这段时间，更加深入地研究“黑钻赋活”精华的配方，甚至凭借自己扎实的生物化学基础，模拟了不同肤质条件下，各个成分之间可能发生的相互作用。她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确定，这款产品本身导致刘夫人所描述那种严重全身性过敏的概率，微乎其微。
剩下的，就是如何撕开对方伪装的面具了。
她尝试着按照客户资料里留下的号码联系刘夫人，果然，电话一接通，还没等她自报家门完毕，对面就传来一个尖利而充满敌意的女声：
“又是容颜集团的？你们还有完没完？我的脸都被你们毁了！我告诉你们，不赔钱，不公开道歉，我就找媒体曝光你们！让你们身败名裂！”
声音之大，连旁边工位的小美都听得清清楚楚，投来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
殷娇娇把听筒拿得离耳朵远了些，等对方咆哮暂告一段落，才用清晰而平稳的语调开口：“刘夫人，您好，我是容颜集团的特聘产品顾问殷娇娇。我理解您此刻焦急的心情，我们非常重视您的反馈。为了能更准确、更快速地帮助您解决问题，我需要向您了解几个关键信息。”
她的冷静和专业，似乎让对面的刘夫人愣了一下，气势稍减，但依旧充满戒备：“了解什么？还有什么好了解的？就是用了你们的烂脸精华才这样的！”
“首先，”殷娇娇不理会她的指责，按照自己的节奏提问，“您能具体描述一下，是在使用‘黑钻赋活’精华第几天后出现不适症状的吗？是第一次使用就出现，还是使用了一段时间后？”
“第……第二天！第一次用就痒了！”刘夫人回答得有些迟疑。
“第二天就出现瘙痒，第三天出现红肿，对吗？”殷娇娇确认道，同时快速在笔记本上记录。
“对！没错！”
“那么，在出现症状后，您是否立刻停用了所有护肤品，包括这款精华？”
“当……当然停了！”
“好的。您提供的照片显示，不适区域主要分布在面颊、下颌线和颈部，”殷娇娇看着资料，语气依旧平稳，“请问，您身体其他部位，比如胸前、手臂内侧，是否有类似的红肿或瘙痒情况？”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才传来声音：“没……没有！就脸上和脖子！”
“明白了。”殷娇娇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关键点来了。“刘夫人，根据您描述的‘使用第二天即出现瘙痒、第三天红肿’，且症状集中在面部和颈部，身体其他部位无恙的情况，从医学角度看，这更符合‘接触性皮炎’的某些特征，但与我们产品配方的致敏规律存在一些不太吻合的地方。”
她顿了顿，给对方消化信息的时间，然后抛出了第一个“软钉子”：“为了能更精准地判断过敏源，避免您今后再次遇到类似困扰，我强烈建议您提供一份近期在正规皮肤科的就医记录和诊断证明。同时，如果您方便的话，是否可以回忆并告知，在使用‘黑钻赋活’精华期间，您是否同时使用了其他含有高浓度A醇、果酸，或者某些特定精油类成分的护肤品呢？不同产品成分叠加，有时也会产生意想不到的刺激。”
她的话滴水不漏，完全站在为客户着想的角度，却每一个问题都精准地指向了对方陈述中的漏洞和可能存在的隐瞒。
刘夫人显然没遇到过这么“较真”且专业的客服，一时有些语塞，支吾道：“就……就用了你们的精华！其他都是基础护肤！就医记录……我忘了放哪儿了！”
“没关系，您可以慢慢找。”殷娇娇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或者，我们可以帮您预约我们集团合作的第三方权威检测机构，进行一次全面的皮肤斑贴测试，费用由我们承担。这样可以明确找到导致您不适的具体成分，无论是我们的产品问题，还是其他原因，都能一目了然，也是对您负责。”
“斑贴测试？”刘夫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明显的慌乱和抗拒，“不！不用那么麻烦！我……我没时间！反正就是你们的产品有问题！你们必须负责！”
她的反应，更加印证了殷娇娇的猜测。如果是真的受害者，巴不得有权威机构来证明自己，怎么会如此抗拒查明真相？
“刘夫人，我们非常愿意负责。”殷娇娇的声音冷了下来，虽然依旧礼貌，但压迫感骤增，“但负责的前提，是厘清事实。如果确实是我们的产品问题，‘容颜’绝不会推诿。但如果不是，我们也不能无故承担不属于我们的责任。您说对吗？”
她顿了顿，仿佛不经意般补充了一句，语气轻描淡写，却像一把软刀子：“毕竟，根据我们的记录，您似乎对我们集团的高端产品……‘体质’比较特殊，这已经是近两年来的第四次类似投诉了。每一次的过敏源，好像都……不太一样？”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才传来刘夫人色厉内荏的尖叫，带着被戳穿痛处的气急败坏：“你……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在威胁我吗？你叫什么名字？殷娇娇是吧？我记住你了！你给我等着！我要投诉你！我要让你们总裁开除你！”
说完，“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只留下一串忙音。
殷娇娇面无表情地放下听筒。很好，反应如此激烈，几乎是不打自招。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屏息凝神，虽然没听全，但刘夫人最后那几句尖叫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小美张大了嘴巴，孙姐则担忧地看着殷娇娇。
王总监从他的玻璃隔间里探出头，脸上带着假惺惺的关心和掩饰不住的得意：“殷娇娇，怎么回事？怎么把客户惹毛了？我早就说过，刘夫人不能这么对待！你看看你，捅大篓子了吧！”
殷娇娇懒得理他，直接开始整理刚才的通话记录和关键点。她知道，刘夫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更大的风暴可能在后面。但她手里握着的牌，足以让她立于不败之地。
果然，没过多久，王总监就接到了来自副总裁的紧急电话，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让他立刻带着殷娇娇上去解释情况。
王总监像是拿到了尚方宝剑，趾高气扬地对殷娇娇说：“走吧，殷大顾问！副总裁有请！我看你这回怎么交代！”
殷娇娇站起身，从容地整理了一下衣襟，拿起记录本和之前准备好的分析报告，跟着王总监走出了售后部。
副总裁办公室里，气氛凝重。分管副总裁沉着脸坐在办公桌后，旁边还坐着一位法务部的同事。
王总监一进去就抢先告状，添油加醋地把殷娇娇如何“态度强硬”、“质疑客户”、“惹怒VIP”的事情说了一遍，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副总裁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向殷娇娇：“殷顾问，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不顾劝阻，要用那种方式激怒刘夫人？你知道刘家和我们集团有多少业务往来吗？万一她真的找媒体，造成恶劣影响，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殷娇娇面对责难，没有丝毫慌乱。她将手中的记录本和分析报告放到副总裁桌上，声音清晰而镇定：
“副总裁，我没有激怒客户，我只是在履行我作为产品顾问的职责——查明真相。这是我的通话记录和关键问题分析，以及我对‘黑钻赋活’精华的成分安全评估报告。”
她开始条理清晰地阐述：
“第一，刘夫人的症状描述与产品致敏规律不符。快速发作、局限于接触部位，更疑似接触性刺激或其他原因。”
“第二，她拒绝提供就医证明，拒绝进行科学的斑贴测试，这不符合真正受害者的行为逻辑。”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殷娇娇翻开了那份匿名邮件提供的资料（她隐去了来源，只说是“内部历史记录汇总”），“刘夫人有多次类似投诉并获得补偿的前科，投诉产品不同，但模式高度相似。我们有理由怀疑，这是一次有计划的、利用集团息事宁人心理进行的……不当获利行为。”
她的话有理有据，数据翔实，直接将问题的性质从“产品安全事故”扭转成了“疑似商业讹诈”。
副总裁和法务同事看着那些资料，脸色都变了。他们之前并非完全不知情，只是碍于对方身份和怕麻烦，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被殷娇娇如此直白地捅破，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即……即使有这样的可能，你也不能用那么直接的方式去质问客户！这会影响集团声誉！”副总裁试图找回场子。
“维护集团声誉最好的方式，是坚持原则，打击不正当行为，而不是一味妥协，让集团成为某些人眼中的‘肥羊’。”殷娇娇毫不退缩，目光清亮，“如果这次我们妥协了，那么下次，下下次，还会有更多的‘刘夫人’出现。长此以往，损失的不仅仅是金钱，更是‘容颜’这个品牌的公信力和脊梁！”
她的话掷地有声，让副总裁一时语塞。
就在这时，副总裁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他接起来，听了几句，脸色微微一变，态度不自觉地恭敬起来：“……是，张总……好的，明白……我们正在处理……”
挂断电话，副总裁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他看了一眼殷娇娇，又看了看王总监，挥挥手，有些疲惫地说：“行了，这件事……就按殷顾问的思路，先冷处理，看看刘夫人那边的后续反应再说。王总监，你回去安抚好部门情绪。殷顾问……你，先回去工作吧。”
这就……结束了？雷声大，雨点小？
王总监一脸错愕，不敢相信副总裁就这么轻轻放过了殷娇娇。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在副总裁警告的眼神下，只能悻悻地闭上了嘴。
殷娇娇心里明镜似的。那个关键时刻打来的电话，恐怕又是某位“制冷机”总裁的手笔。他是在……保她？还是仅仅觉得她的处理方式，符合他的“规则”？
她不动声色，对着副总裁微微颔首：“谢谢副总裁，那我先回去了。”
走出副总裁办公室，王总监脸色铁青，哼了一声，快步走开了，仿佛殷娇娇是什么瘟疫。
殷娇娇独自走在回售后部的走廊上，心情并没有多么轻松。她知道，刘夫人的事情还没完，王总监和那些看她不顺眼的人也不会就此罢休。
但经过这一次，她更加确信，在“容颜”，或者说在张翊安那里，只要你展现出足够硬核的价值，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打破那些僵化的“规则”。
她回到工位，打开电脑，准备将这次沟通的详细情况录入系统存档。
刚登录，就收到一封系统自动提醒的邮件——她的内部邮箱，收到了一封新邮件，发件人级别显示为“总裁办”。
她心念一动，点开。
邮件内容依旧简洁到令人发指，只有一行字：
“手段尚可，树敌过多。收敛锋芒，方能长久。”
没有署名。
但殷娇娇几乎能透过这冰冷的屏幕，看到张翊安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和他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却又深不见底的眸子。
他看到了整个过程，甚至可能听到了她和刘夫人的部分通话。他在肯定她的能力，同时也在警告她。
殷娇娇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然后，移动鼠标，点了回复。
她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打出了一行字：
“谢谢张总提醒。不过，猛兽总是独行，牛羊才成群结队。我的锋芒，只对值得的‘敌’人。”
写完，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叛逆的笑，又在后面补充了一句：
“另外，下次想夸我，可以大方点，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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