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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七码头仓库的爆炸声,仿佛一颗投入乌托里约诺斯这潭浑水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其强度远超街头枪战和黑帮火并。一名FBI资深SWAT指挥官殉职,多名探员受伤,行动现场遭遇精心设置的IED伏击,证据尽毁——这已经超出了普通刑事案件的范畴,触动了华盛顿最敏感的神经。

我和凯文,作为行动的参与者和现场级别较高的负责人之二,在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内,如同被放在聚光灯下反复炙烤。我们接受了连续三轮、来自不同层面的严厉问询。

第一轮是内部调查,在联邦大楼一间气氛凝重的会议室里。负责内部事务的官员面无表情,问题尖锐得像手术刀,反复确认行动的每一个决策环节,从线索来源(赫克托的供词)、风险评估到现场指挥细节,试图找出任何程序上的瑕疵或误判。我和凯文并排坐着,如实陈述,互相补充。凯文在描述爆炸前一刻发现异常并试图拉离那名枪手时,语气沉重,手指无意识地反复捻着面前的文件边缘,那份懊恼和后怕看起来无比真实。当被问及霍奇的牺牲时,他停顿了很久,才哑声说:“那是我的失误……我本该更早察觉……” 他眼底深处的愧疚,让我都为之动容。内部调查最终得出的初步结论是“行动基于可靠线报,现场遭遇极端暴力抵抗及预谋陷阱,指挥层级无明显程序过失”,但这结论并不能带来丝毫轻松。

第二轮是面对乌托里约诺斯市地方检察官办公室的代表。他们的关注点更加“务实”,反复追问行动是否可能激化了本地的帮派矛盾,是否考虑过大规模武力行动对城市形象和千禧年庆典准备的“负面影响”。言语间,透着一种急于撇清责任、并将事件定性为“联邦层面行动失利”的倾向。凯文在面对这些质疑时,显得有些不耐烦,他强压着怒火,强调行动是针对制造了大屠杀的极端暴力分子,维护城市安全才是根本。他的据理力争,在那些更关心政治账的官员眼中,或许显得有些“不懂变通”。

第三轮,是通过加密视频线路,与华盛顿总部几位面容模糊、声音严肃的高层进行的。他们的问题更宏观,也更冷酷,反复确认事件是否可能涉及“国际恐怖主义元素”(因为提到了“纽约客人”),是否会对“国家形象”和“当前重要的政治议程”造成冲击。他们甚至隐晦地询问,乌托里约诺斯当地的政治力量(暗示民主党为保住选票)是否对调查构成了“不当阻力”。这种将血腥案件置于政治天平上衡量的态度,让我感到一阵齿冷。凯文在回答时,拳头在桌下紧握,指节发白,但他控制得很好,回答得滴水不漏。

三轮问询下来,精神和肉体的双重疲惫几乎将我们压垮。然而,真正的重击还在后面。

就在问询结束的当天下午,部门主管召集了所有参与此案的骨干,脸色异常难看地宣布:鉴于乌托里约诺斯市近期连续发生的恶性事件及其造成的恶劣影响,以及案件可能涉及的复杂层面,华盛顿决定,由总部直接派遣一名高级官员,全面接管“自动贩卖机分尸案”及与之关联的“第七码头爆炸案”的统筹调查工作。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他大约五十岁年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价格不菲的定制西装,脸上挂着一种精心练习过的、极具亲和力却又带着疏离感的笑容。他叫理查德·埃利奥特,FBI助理副局长,一个在华盛顿政治圈里长袖善舞、以“忠诚”和“善于处理敏感事务”著称的人物,同时也是民主党阵营的坚定支持者。

“诸位,我知道大家最近非常辛苦,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埃利奥特开口,声音圆滑,带着政客特有的腔调,“霍奇队长的牺牲,是整个FBI的损失,我们深感痛心。正因如此,华盛顿认为,必须集中最优势的资源,以最高的效率和最稳妥的方式,彻底解决乌托里约诺斯的问题,还市民以安宁,也告慰牺牲的同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最后在我和凯文身上停留片刻。“我理解大家破案的急切心情。但越是复杂的案件,越需要讲究策略和方法。接下来的调查,将由我统一协调。所有重大行动,必须经过我的批准。所有情报线索,必须向我汇总。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彻底、干净,并且符合……呃……符合最大公共利益的结果。”

他的话滴水不漏,却像一盆冰水,浇在了我们这些在一线搏命的人头上。“符合最大公共利益”?这暧昧的措辞背后,几乎明示了华盛顿的底线:案件可以查,但必须在千禧年庆典前“妥善”解决,不能引发更大的政治地震,不能影响选情。

会议结束后,埃利奥特带着他的几个幕僚,直接占用了最大的那间办公室,开始“接收”所有的案件卷宗和调查记录。

我和凯文沉默地走回我们的办公区域。压抑的愤怒和巨大的无力感,像浓雾一样笼罩着我们。

凯文猛地一脚踹翻了墙角的一个废纸篓,里面的纸张散落一地。他双手撑在桌沿,低着头,肩膀因为压抑的怒火而微微颤抖。

“你看到了吗?威尔?”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嘶哑,“他们派来个什么玩意儿?一个他妈的政客!他懂怎么查案吗?他只知道怎么擦屁股!”

我无言以对。埃利奥特的到来,意味着调查将被戴上镣铐,所有的锐气和可能触及核心的努力,都可能被以“策略”和“稳妥”的名义阉割掉。

“霍奇……白死了。”凯文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那里面不仅有愤怒,还有一种更深沉的、我此前未曾见过的东西——一种信仰崩塌后的黑暗。“我们拼了命找到的线索,死了那么多人……在他们眼里,还不如选票上一个模糊的指纹重要!”

凯文撑在桌沿的手臂肌肉紧绷,脊背像一张拉满的弓,压抑的怒火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点燃。办公室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不合时宜的庆典试音旋律。埃利奥特那番圆滑而冰冷的讲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本就因霍奇之死而充满愧疚和愤怒的神经。

我看着他那副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样子,心中同样充满了对埃利奥特和华盛顿那套官僚做派的愤懑,但更多的,是对凯文状态的担忧。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搭档,我多年的兄弟,被这种无力和愤怒摧毁。

我走上前,没有像他那样发泄,只是将被他踢翻的废纸篓扶正,将散落的纸张默默捡起,放在桌上。然后,我走到他身边,将手按在他依旧紧绷的肩膀上。

“凯文,”我的声音不高,但尽量保持平稳,穿透他愤怒的屏障,“看着我。”

他身体僵了一下,没有立刻回头,但肩膀的颤抖稍微平息了一些。

“我知道你心里憋着火,”我继续说,目光落在窗外那些正在调试的、为千禧年庆典准备的巨型灯饰上,“霍奇的死,我们都很难受。埃利奥特……他确实是个穿着西装的官僚,他不懂我们在一线流的血。”

凯文缓缓直起身,但没有看我,眼神依旧空洞地望着墙壁上乌托里约诺斯市的地图,那上面标记着无数与案件相关的、如今却仿佛被冻结的图钉。

“然后呢?”他声音沙哑地反问,“就因为他不懂,所以我们就要认了?就要按照他那套狗屁‘策略’,把案子查成他们想要的样子?让霍奇白死?让那些躺在街上的无辜者白死?”

“当然不!”我加重了语气,手指用力按了按他的肩膀,“但我们不能乱。凯文,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住气。”

我绕到他面前,强迫他看向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和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偏执的绝望。

“听着,”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埃利奥特是空降来的,他不熟悉这里的一切,他需要依赖我们,依赖本地的情报和行动经验。他想要‘稳妥’,想要‘符合公共利益’的结果,可以!但我们才是知道真相方向的人!”

我试图在他眼中重新点燃一丝理性的光。“他只是要求行动前报备,情报汇总。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我们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更深入地梳理线索,寻找埃利奥特和他那套政治逻辑无法轻易抹去的、铁一样的证据!比如那个‘纽约客人’,比如武洛维奇和侯赛因背后真正的网络!这些,不是一个政客用‘策略’就能掩盖掉的!”

凯文的嘴角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丝苦涩而扭曲的笑:“铁一样的证据?威尔,你还没看清楚吗?在这个地方,证据是可以消失的!就像仓库里那样!活口可以变成死人,线索可以炸成碎片!他们有一万种方法让真相永远沉默!”

“但那是因为我们还不够快!不够隐蔽!”我坚持道,不愿放弃说服他,“埃利奥特的介入,在某种程度上,也转移了那些躲在暗处的人的目光。他们现在可能以为高枕无忧了,这恰恰是我们的机会!我们可以暗中调查,就像我们以前处理那些敏感案子一样。记住,凯文,时间在我们这边。只要我们不放弃,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霍奇的公道,我们必须用真正揪出元凶的方式来偿还,而不是……而不是把自己也搭进去。”

我最后这句话,意有所指。我担心他被愤怒冲昏头脑,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凯文沉默了很久,他眼中的狂怒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他看着我,眼神里似乎有挣扎,有一丝被我话语触动而产生的短暂动摇,但最终,那抹动摇沉了下去,被一种近乎悲凉的坚定所覆盖。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将所有的情绪都强行压回了心底。他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

“你说得对,威尔,”他的声音平静了一些,但那平静之下,仿佛有暗流汹涌,“要沉住气。不能乱。”

他拍了拍我的胳膊,力道有些重。“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好。”

我们重新坐回桌前,面对电脑屏幕和卷宗,像两个忠诚的、恪尽职守的联邦探员,开始“沉住气”,准备迎接被套上枷锁的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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