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柳小姐。”
裴苏侧头,向一旁的柳芷举杯。
她惊喜地叫了一声,连忙举起蓝釉杯,与裴苏碰了一碰。
一杯见底,柳芷已然面色潮红,不知是不胜酒力还是别的什么。
“柳小姐倒是酒力不行……”
裴苏打趣一声,柳芷面色更红,烧到耳根,嗫嚅着:“……嗯……”
裴苏脸上依旧含笑,眸光却隐秘一转,扫向了门口处把守的那名侍卫。
……
可恶!
柳妹还从没跟一个男子靠得这么近!
赵岚站在门口,看似守卫,目光却不断暗暗地扫过正堂中的席位。
准确的说,是集中在中央桌上,柳氏之女柳芷的身上。
瞧见他暗地钦慕的柳妹与一个陌生男子如此亲近交流,他心底莫名冒起火气。
目光在扫过那玄色阔袖蟒袍男子的时候,闪烁几分的不善。
除了因为柳芷之外,还有几分他不愿承认的妒忌。
北侯世子,裴九牧,这位名动天下的天骄人物,他自然是听过的。
以前只觉遥远,未曾放在心上,但亲眼瞧见的时候,他不自觉比较起来。
而这一比,让他陷入无地自容的境地。
论实力,听说北侯世子已然修成玄元圆满,而他不过刚刚修成玄元。
更令他无地自容的是,裴苏今年不过十九,他已经二十有六,其中差距,真正修行之人才知晓,不啻天壤。
而论相貌,赵岚更是没法比,不得不承认裴苏那张脸得了老天钟爱,俊秀无暇。
至于身份地位……
饶是赵岚向来不要脸,此刻也不禁脸红,人家帝京顶级世家长子,父亲乃威震朝野的镇北王侯。
而自己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只有一个铁匠养父,若非修行有成,连州府大门都进不了。
赵岚暗暗咬牙,心胸堵着一口郁气。
若那世子对柳妹有意,自己如何竞争得过?!
不……柳妹不是那么肤浅的人,只要我一直对她好,她肯定会感动的……
什么世子王侯,如何能比得上我一颗赤子真心!
想到这里,赵岚才全身轻松了些。
是啊!
世间恋情,得讲究你情我愿。
他赵岚别的没有,唯有能为爱人赴汤蹈火、誓死不悔的决心!
……
“世子殿下!其实,其实我父亲也并非不想练箭……”
柳芷微微靠近,低声吞吐。
“哦?”
“真的!”见裴苏对这个话题有兴趣,柳芷心中一喜,连忙道。
“我和兄长十一岁之时,父亲就曾亲自教我们拉弓射箭,只是……”
她神情一暗。
“我跟兄长资质愚钝,连父亲箭术半分都学不到。”
“柳大人箭术超凡卓绝,你们也不必妄自菲薄。”
柳芷始终不敢与裴苏对视,手指更是紧张地攥着衣角。
桌上其他人虽都在互相敬酒闲聊,但实际都暗暗注意裴苏与柳芷的情况。
柳公允小酌一杯,目光悠悠。
他如何注意不到自家女儿思春的模样,唯有心头一叹——
那可是裴国公府嫡长子,君侯的独子啊!天下不知多少名门贵女都想攀上他的高枝而不能如愿。
大宴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结束了。
不少人临行前非要到裴苏这里混个眼熟,即便是同桌而饮的高官也神情真挚热烈,三步一回头告别。
只有离了州府,上了自家家族的马驾,他们才扯扯僵笑的脸,抹抹头上的热汗,恢复一家之长的冷面形象。
都督府内,裴苏随柳公允进了一处僻静的书房。
“柳伯伯,九牧此次前来,确有一事。”
“殿下请说。”
“不知柳伯伯可曾听闻,二十年前,震惊朝野的神刀失窃案。”
闻言,柳公允身躯一震,立马站了起来。
“当然!”
他面露愕色,声音如雷。
“当年我便在天阙关镇北侯府当中,朝廷委命羽林卫护送神刀龙雀,谁知里面出了一个贼子,夺刀潜逃……”
柳公允说到此处,忽然一顿,压低声音。
“难不成,有了那贼子的消息……”
裴苏轻轻点头。
“好!好!”
柳公允连说了两个好字,眉宇扬起。
“那贼子夺刀,不知害死我们镇北军多少弟兄……”
“此事系关重大,柳伯伯,我不能透露太多,出任之人唯我与供奉武老二人,可能需要州衙情报相助。”
柳公允重重点头。
“殿下放心,这是我的印信,若有需要,尽管开口。”
裴苏接过印信,眼底深处掠过暗光。
从书房离开,裴苏回到了柳公允为他准备的歇脚的朱阳楼。
刚刚踏进门槛,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就响起。
“少主。”
发声者从头到脚都被一袭黑袍笼罩,仿佛整个人潜藏进阴影之中。
袍帽遮面,唯余一双冷冽而暗沉的眼睛在外,透着死气。
一般人与之对视,不出三息就会瘫软在地。
若有记性不错的并州高官在此,定会觉得眼熟。
当初裴苏乘坐朱红车辇至临安郡,其主驾便是这位黑袍老者。
君子六艺,御位其列,能给主君主驾的又岂会是什么普通人。
“并州印信。”
裴苏将那一州最高权威的信物随手丢在空中,瞬间被老人收入黑袍之中。
“有此印信,可调动并州州衙的情报部门,不过,明明家族也有暗子暗探,为什么不用呢?”
远处一个蓝白裙少女走来,声音如玉。
正是裴苏的贴身侍女,名半夏。
“隐蔽。”
黑袍老者沙哑吐出两个字,没了后文,极度冷冽。
“因为事关家族的一项谋划,不愿被他人探知调查,借用并州印信,以武老的实力与身法,有心人想探究,也查不到裴家身上,是也不是?”
最后一句,裴苏已是似笑非笑望着黑袍老者。
“少主聪颖。”
“武老,我已十九龄,神刀龙雀,萧粦潜逃,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黑袍老者沉默半晌。
“老爷说,此次擒拿萧粦之后,便告知少主龙雀入北的真相。”
裴苏在厅中踱步。
“二十年前,我尚未出生,陛下突兀闭关崆峒山,致使朝政大乱,北地陈莽以‘妖臣当道,进京勤王’为名,调兵南侵,皇后娘娘稳住朝政,授封我父亲为镇北侯,于天阙关与陈军交战,我祖父于朝会上提案龙雀入北······”
他的声音叙述着记载于典籍上的二十年前的往事,那是人人皆知的事实,连京城小孩都能背得滚瓜烂熟。
“我越来越好奇,家族当初究竟做了什么?”
裴苏淡笑。
二十年前,天子闭关、皇后稳权、陈王南侵、王侯镇北、天阙关战、神刀失窃。
寻常百年难见的一桩桩大事件却短短时间内接连发生,朝廷上下无不魂飞天外,帝京官员每日早朝都提心吊胆,惊魂未定……
裴苏知道,这背后肯定有家族的手笔,就是不知,那手笔究竟有多大。
“少主可以期待一下。”
黑袍老者罕见勾起一抹干瘪诡谲的笑意,声音低若幽冥。
“那是一个天大的秘密······”
“是天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