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美术课后那句似有若无的提点，李思睿看向林知乐的眼神，少了几分尖锐的敌意，多了几分复杂的探究。他不再刻意回避，但也没有主动靠近，仿佛在默默观察着什么。
林知乐乐得清静。他最近迷上了用那台宝贵的电脑，尝试编写一些更复杂的程序。但一个现实的难题摆在他面前——运行稍大一点的程序，电脑就慢得像老牛拉车，频繁的死机让他辛苦编写的代码付诸东流。
“肯定是内存太小了，还有硬盘空间也快满了……”林知乐对着屏幕叹气，小脸上写满了属于技术人员的烦恼。他知道问题所在，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升级电脑硬件的钱，可不是靠捡漏邮票就能轻松解决的。这让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金钱”在实现理想道路上的制约，心里有点莫名的烦躁。
这天下午是自习课，张老师临时被叫去开会，让班长维持纪律。
教室里的气氛很快便松散下来。同学们有的窃窃私语，有的传看小人书，王小明则正埋头跟一道应用题较劲，抓耳挠腮，嘴里嘟嘟囔囔。
“设未知数为X啊，小明。”林知乐看不过去，小声提醒了一句。
“啊？X？”王小明一脸茫然，“乐哥，X是啥？”
林知乐一愣，这才想起一年级还没学方程。他只好换种方式，耐心地给他画线段图讲解。王小明听得似懂非懂，但至少能把答案蒙出来了，于是心满意足，又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乐哥，听说学校旁边游戏厅进了新的街机，‘三国志’，可好玩了！放学我们去看看？”
“不去。”林知乐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脑子里还在琢磨怎么优化他的代码，“那种游戏，浪费时间。”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下意识的、属于前世成年人的评判标准，听起来有点不耐烦，也有点高高在上。
王小明“哦”了一声，缩回头去，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他觉得最近的乐哥，好像离他有点远了，总是盯着那些看不懂的书和电脑，连他最爱的弹珠和游戏都不怎么玩了。
这一幕，被不远处的李思睿看在眼里。
就在这时，教室后排传来一阵骚动。是赵钢和他的一个小弟，似乎因为借橡皮之类的小事发生了口角，推搡了起来。班长上前制止，反而被赵钢梗着脖子顶了一句：“要你管！”
班级秩序眼看就要失控。
若是以前的林知乐，可能会用更巧妙的方式化解。但今天，他正因为电脑卡顿和王小明的“不识趣”而有些心气不顺，见此情景，眉头一皱，一种“成年人”对“小孩子胡闹”的不耐烦情绪涌了上来。
他站起身，走到后排，声音不算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赵钢，回到座位上去。”
没有讲道理，没有用计谋，近乎是命令的口吻。
若是以前被收服时，赵钢会立刻听话。但这段时间，林知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和他们的互动少了，赵钢那被压抑的“霸王”脾气又有点抬头。此刻被当众这样命令，他脸上有点挂不住，犟嘴道：“凭……凭什么听你的！”
“就凭我是林知乐。”林知乐盯着他，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需要我再帮你算算，你今天带了多少零花钱，够不够请全班吃辣条吗？”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用的是赵钢最不堪回首的糗事！
赵钢的脸瞬间涨红了，是羞愤，也带着一丝被戳中痛处的畏惧。他嘴唇哆嗦了几下，想说什么，但在林知乐那与他年龄不符的、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最终还是悻悻地“哼”了一声，重重地坐回了座位，嘴里不清不楚地嘟囔着：“……有什么了不起……”
冲突平息了，但气氛却有些凝滞。
王小明看着林知乐，觉得这样的乐哥有点陌生。李思睿则微微蹙起了眉头，似乎对林知乐这种处理方式并不完全认同。
林知乐自己也立刻意识到了问题。他刚才被情绪左右，用了最直接也最伤人的方式，虽然解决了问题，却可能失去了人心。这是他重生后，第一次因为无法完全控制成年人的思维惯性，以及被现实难题困扰而产生的急躁情绪，在人际关系处理上失分了。 他心里有点懊悔，但面上没有表现出来，默默回到了座位。
放学铃声响起，大家各自收拾书包。
王小明磨磨蹭蹭地，最后还是没忍住，凑过来小声问：“乐哥，你真不去游戏厅看看啊？就看一眼……”
林知乐看着小伙伴那期盼又小心翼翼的眼神，心中的那点烦躁和懊悔化为了歉意。他揽住王小明的肩膀，笑道：“今天不去了，我请你吃烤红薯吧，暖和。”
“真的？好！”王小明的脸立刻阴转晴，笑容又灿烂起来。
就在两人准备离开时，一个身影有些犹豫地站到了林知乐的课桌旁。
林知乐抬头，有些意外——是李思睿。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走到林知乐面前。
李思睿的表情依旧有些别扭，手里拿着一张草稿纸，上面正是那天那道电路题，旁边还有他新写的几种解法。
“林知乐，”他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谢谢你……上次的提醒。这道题，我用了三种方法解出来了，其中一种……跟你说的‘倒过来看’的思路有点像。”
他顿了顿，像是在积蓄勇气，然后抬起头，目光直视林知乐：“但是，我觉得你刚才对赵钢那样……不太好。他其实……就是好面子。”
林知乐愣住了。
他没想到李思睿会主动来道谢，更没想到他会直言不讳地指出自己刚才的“错误”。
他看着李思睿那双认真甚至带着点执拗的眼睛，没有看到挑衅，反而看到了一种基于自身行为准则的、纯粹的评判。
这一刻，林知乐忽然笑了。不是平时那种温和的、带着距离感的笑，而是带着一丝释然和欣赏。
“嗯，你说得对。”林知乐坦然承认，“我刚才有点着急，方法是不太好。”他接过那张草稿纸，仔细看了看上面的解法，眼中露出真正的惊讶，“你的思路很清晰，第三种解法很巧妙，我都没想过。”
这句真诚的夸奖，让李思睿的脸微微泛红，但眼神明显亮了起来。
“其实，”林知乐心中一动，抛出了一个诱饵，“数学和物理这些东西，如果只是用来做题考第一，挺没意思的。你有没有想过，它们可以用来做点……更好玩的事情？”
“更好玩的事情？”李思睿和王小明同时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比如，”林知乐指了指窗外，“让电脑跑得更快，或者……让游戏里的角色按照我们设定的规则来行动？”
李思睿的眼中，骤然迸发出一簇前所未有的光芒。
而王小明则挠了挠头：“让游戏角色听话？乐哥，那不就是……作弊吗？”
林知乐和李思睿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三个并肩走出教室的小小身影上。之前的些许隔阂和尴尬，似乎在笑声中消散了不少。一条新的纽带，正在悄然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