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轻工业局,小丽就义愤填膺地将派出所门口发生的事抖了出来:“……你们是没看见,秀宁姐都吓得吐了,郝家那两个男人竟像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也不知道拦一下。张桂芳还说秀宁姐招蜂引蝶,明明是那泼皮看秀宁姐漂亮,自个儿黏上来的。”
“郝建华挺明事理的,在单位风评很不错,他爹妈弟弟怎么这样啊?”
“歹竹出好笋了呗。在办公室我就看出来了,当着王科长的面,郝建华他妈都对小阮颐指气使的,更别提在家里了。”
“还有郝建民,跟建华完全没法比,一个大男人一点担当都没有,任他爹妈闹。”
“他爹妈闹的好处都是他的呀。”
“想到要跟这种人做同事我就难受。小丽,王科长有说将郝建民安排到什么部门吗?希望别分到我们科室。”
其他人也跟着点头。
谁会喜欢这种奸猾、阴险的同事呢?
郝建民还没入职就已经遭到了同事们的嫌弃。
小丽摇头:“不知道呢,王科长估计还要看哪个岗位有空缺吧。”
“对了,小阮呢,不是跟你一起回来的吗?怎么不见人影了?”有人想起了阮秀宁。
小丽道:“刚才将材料送过来后,她就去卫生间了。对了,你们知道谁家有房子对外出租啊?秀宁姐迟早会被郝家赶出来的,她想租个房子落脚。”
“让我想想。”
“她想要什么样的房子?现在租房可不便宜,她又没工作,能行吗?”
……
同事们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而话题的中心人物,阮秀宁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哗哗流下。
她简单洗了洗手,双掌撑在斑驳的水泥洗手池边缘,抬头望向墙上那面布满水渍和锈迹的旧镜子。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疲惫却又异常平静的秀丽脸庞。
汗水浸湿的碎发黏在额角和脸颊,眼圈还带着哭泣后的红肿,但那双在人前总是低垂着、盛满温柔和顺从的眼睛,此刻却像是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和决绝。
下一瞬,没有任何预兆,阮秀宁抬起右手肘用力,重重击在冰冷的水泥台面上。
一道压抑的闷哼从她喉咙深处挤出,尖锐的痛瞬间窜遍全身,阮秀宁的嘴唇也瞬间失去了血色。
但她却面不改色地挽起袖子,露出一截莹润的胳膊。
可惜胳膊上骇人的青紫和鲜红的血珠破坏了美感。
阮秀宁弯腰,将胳膊伸到水池下方,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滑过受伤的手肘,一股钻心的痛从伤处传来,疼得她牙关直打颤。
阮秀宁深吸一口气,忍住痛,关掉水龙头,抬起头,镜中映出的不止有她苍白的脸,在镜子左下角还有一道挺拔的身影——秦卫东。
他站在卫生间门口不远处,指间夹着一支烟,灰色的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部分面容,却无法掩盖那双穿透力极强的眼睛。
隔着昏暗的光线以及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在布满水渍的镜中相遇。
没有预兆,没有声响。
阮秀宁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
她甚至能感受到秦卫东的视线如有实质般精准地落在她刚刚自残过,还在隐隐渗血的右手肘上。
他看到了!
这一刻,阮秀宁脑海中一片空白,喉咙发干,挤不出一个字。
“秀宁姐,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我有好……秦局!”小丽匆匆跑来,本来兴致高昂,一看到秦卫东,她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声音瞬间降低好几十分贝。
秦卫东微微颔首算做回应。
小丽的注意力很快被阮秀宁还在流血的胳膊肘吸引,惊呼出声:“秀宁姐,你胳膊怎么啦?呀,伤得好严重,是刚才在办公室摔地上碰到的还是在派出所门外撞伤的?你怎么不早说啊,走,我陪你去卫生院。”
阮秀宁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能含糊道:“没事,一点小伤。”
“小伤?”小丽的声音陡然拔高,不由分说地挽住阮秀宁没受伤的那条胳膊,“都肿这么高了还小伤?秀宁姐你就别逞强了。这伤必须得好好处理,不然会留疤的,秦局,您说是不是?”
听到最后一句,阮秀宁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垂着头,不敢看秦卫东的表情。
秦卫东轻轻吐了一口烟圈,他的目光在阮秀宁几乎要埋进胸口的脑袋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里有种洞悉一切后、近乎残酷的平静了然。
随即,他的视线转向小丽,那股慑人的穿透力瞬间收敛,语气恢复了领导惯常的、不带个人情绪的平淡:“嗯!”
紧接着,阮秀宁听到了皮鞋踏在水泥地上的清脆声响,很快,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从她低垂的视野边缘走过,带起一阵淡淡的烟草气息,随后消失在男厕门口。
他……没有揭穿她!
阮秀宁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浑身虚脱,双腿发软,差点摔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