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简陋的矮桌只摆着两样东西。
一碗是堆成小山的韭菜炒蛋盖饭,油光锃亮,香气逼人。
另一碗,则是一个黑乎乎、看不出原材料的野菜窝头,孤零零地躺在破了口的粗瓷碗里。
苏惠兰的筷子,毫不犹豫地伸向了那盘菜。
她小心翼翼地夹起最大的一块鸡蛋,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颤巍巍地放到了秦蓁蓁的碗里。
然后是第二块。
第三块。
直到秦蓁蓁碗里的菜堆得再也放不下,她才满足地收回手,拿起那个野菜窝头,准备就着白水往下咽。
这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习惯。
好的,都给女儿。
坏的,都留给自己。
秦蓁蓁的动作一顿。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将自己碗里的饭菜,分了一大半到苏惠兰的碗里,将那个野菜窝头拿了过来。
“娘,吃。”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
苏惠兰的眼圈瞬间就红了,连忙把饭菜又往回推。
“不不,蓁蓁你吃,你正在长身体……”
“我习武之人,要保持体型。”
秦蓁蓁面不改色地扯了个谎,将窝头掰开,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那粗粝的口感,剌得她喉咙生疼。
可她脸上的表情,没有半分变化。
“保持体型?”
苏惠兰的动作停住了,浑浊的眸子里瞬间浮现出浓浓的担忧。
“是不是……是不是陆家那小子嫌弃你了?”
在她看来,女儿嫁了人,体型这种事,就成了顶顶重要的大事。
万一婆家嫌弃,那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秦蓁蓁差点被窝头噎住。
看着母亲那忧心忡忡的模样,她只能在心里对陆峥说了声抱歉,然后睁着眼睛说瞎话。
“没有,他……挺喜欢的。”
“真的?”
苏惠兰半信半疑。
“当然是真的。”
秦蓁蓁搬出了最有力的证据。
“不然他能给五百块的彩礼,还加三转一响?”
这话一出,苏惠兰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是啊,那么贵重的聘礼,肯定不是嫌弃的意思。
她松了口气,看着女儿,眼神里又多了几分复杂的怜惜和感叹。
“你这孩子……也算是走了娘当年的老路了。”
一句无心之言,却让秦蓁蓁的心,猛地一沉。
老路?
什么老路?
她不动声色地追问。
“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惠兰的眼神,瞬间变得闪躲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
“没……没什么。”
她慌乱地低下头,岔开了话题。
“快吃饭吧,饭菜都快凉了。”
那欲盖弥彰的模样,让秦蓁蓁心中的疑云更重了。
母亲当年,恐怕也是被迫成婚。
而逼迫她的那个人,和那件事,至今仍是她不敢触碰的禁忌。
……
夜,深了。
秦蓁蓁躺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隔壁房间,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压抑的、痛苦的呻吟声。
是苏惠兰。
秦蓁蓁猛地坐起身,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她悄无声息地推开门,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清冷月光,快步走到母亲床前。
苏惠兰正蜷缩着身体,额头上满是冷汗,一张脸在月色下白得像纸,手死死地按着自己的胃部,疼得浑身都在发抖。
“娘!”
秦蓁蓁心头一紧,立刻蹲下身,两根手指闪电般搭在了苏惠兰的手腕上。
脉象,沉细,虚弱,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死气。
她眉头紧锁,毫不犹豫地调动起体内那刚刚恢复了一丝的气劲,顺着指尖,小心翼翼地探入母亲的身体。
气劲在苏惠兰体内游走一圈。
探查的结果,让秦蓁蓁的心,一寸寸地沉了下去。
母亲的身体,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常年的营养不良和重体力劳动,导致她严重的气血亏空。
身上,更是有多处陈年旧伤,筋骨错位,内腑受损,一看就是长期被殴打所致。
而最致命的,是她的胃。
那里盘踞着一团阴冷的、充满了死寂气息的能量。
胃癌!
早期!
这个诊断结果,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狠狠扎进了秦蓁蓁的心里。
若是不及时治疗,按照这个恶化的速度,不出十个月,母亲便会香消玉殒!
秦蓁蓁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不行!
她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她当机立断,快步走到桌边,倒了半杯凉水。
心念一动,一滴、两滴、三滴……整整十滴晶莹剔透、散发着奇异芬芳的灵液,从气劲空间里被引出,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水中。
这几乎是她目前能动用的极限了。
“娘,喝点水。”
她扶起虚弱的苏惠兰,将那半杯加了料的水,一勺一勺,小心地喂进她的嘴里。
做完这一切,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将手掌贴在苏惠兰的胃部,调动起自己体内本就不多的气劲,为她温养着那处病灶。
一丝丝温和的能量,缓缓注入。
苏惠兰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胃部的绞痛,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女儿的守护下,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秦蓁蓁,却因为气劲耗尽,眼前一黑,脱力般地瘫软在了地上。
她靠着床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内视着那再次变得灰暗空荡的气劲空间,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看来,明天必须去找陆峥那个“倒霉蛋”了。
她现在这副样子,活脱脱就像个……
吸人阳气的女妖精。
……
与此同时,陆家东屋。
陆峥坐在昏黄的煤油灯下,正一笔一划地,写着一份极其严肃的报告。
《关于陆峥同志与秦蓁蓁同志的结婚申请报告》。
作为现役军人,即便他现在是伤退在家,婚姻这种大事,也必须向上级报备审批。
他计划着,过两天去县城复查腿伤时,顺便把这份报告从邮局寄出去。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吹干墨迹,小心地将报告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
忙完这一切,他才吹熄了油灯,准备上床休息。
可当他掀开被子的瞬间,动作却猛地一僵。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他清楚地看到,那张洁白的床单上,有一小块已经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
不偏不倚,正在他昨夜躺过的位置。
那抹刺目的红色,像一簇滚烫的火苗,瞬间点燃了他的记忆!
“轰——!”
大脑,一片空白。
那个羞耻又激烈的夜晚,毫无预兆地,再次席卷了他的所有感官。
女人生涩却大胆的吻。
她在他耳边,那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喘息。
还有她最后软在他怀里时,那句放肆又玩味的……
“这死后的福利待遇不错啊!阎王爷还给配个八块腹肌的糙汉?”
一股无法形容的热气,猛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陆峥那张常年冷峻的脸,从耳根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烧成了一片赤红!
身体里,某个沉寂已久的部位,也在此刻,不合时宜地苏醒了。
他触电般地收回视线,几乎是手忙脚乱地,一把将那张床单扯了下来。
那块烫手的“罪证”,被他用训练了十几年、早已刻入骨髓的本能,飞快地叠成了一个标准的豆腐块。
然后,像做贼一样,塞进了床尾的柜子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打了一场硬仗。
黑暗中,男人粗重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哐哐哐!”
破旧的院门,被人砸得震天响。
秦老太那尖酸刻薄的咒骂声,穿透了清晨的薄雾,精准地传进了屋里。
“秦蓁蓁!你个死肥猪!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床!”
“我们秦家不养懒货!赶紧给我滚出来干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