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傍晚，天色已沉。
迈巴赫驶离喧嚣的主干道，拐进一片树影婆娑的胡同区。
青砖灰瓦，朱门紧闭，周遭静谧得只听见车轮碾过落叶的细微声响。
车子最终在一扇毫不起眼的乌木大门前稳稳停下。
门楣朴素，无匾无牌，颇有几分大隐于市的意味。
霍司律先行下车，很自然地朝林烬雪伸出手。
看着那骨节分明的大掌，她微微一顿，随即将自己的手轻轻放了上去。
手掌温暖而干燥，将她微凉的指尖完全包裹。
他牵着她，推开那扇沉重的乌木门。
门后，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外面是市井胡同的烟火气，里面却是曲径通幽、一步一景的苏式园林。
檐角挂着的灯笼在严寒的暮色中晕开暖黄的光，照亮脚下蜿蜒的青石板路。
即使在冬日，松竹依旧苍翠，营造出一种隔绝尘嚣的静谧与雅致。
一位穿着藏蓝色中式褂子的侍者早已静候在影壁旁，见到他们，无需多言，只微微躬身，便引着他们穿过蜿蜒的回廊。
主宴客厅设在一处名为“听雪暖阁”的轩敞室内。
推开门，暖意混合着清雅的茶香扑面而来。
已有几位男女先到了，正围坐在花梨木茶海旁，身着素衣的茶艺师正在娴熟地冲泡着功夫茶。
听到开门声，茶海旁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落在林烬雪身上。
自幼在政治世家熏陶出的教养和气度，让她在这种场合本能地挺直了背脊，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浅笑，落落大方地迎向那些视线。
“哟，霍总可算来了，就等你们了。”时越率先开口。
“路上有点堵。”霍司律语气淡然，牵着她走近，“我妻子，林烬雪。”
一句“我妻子”，清晰明确，掷地有声。
随后，他转向林烬雪，一一为她介绍：
“周延之，在央企混日子，这是他的未婚妻，苏晚。”
被点名的周延之气质儒雅，戴着金丝眼镜，闻言推了推镜框，笑着纠正：
“什么叫混日子？为人民服务。”
他身旁的苏晚长相温婉，笑容亲和，对林烬雪友好地点了点头。
“傅言深，开飞机的。”霍司律指向另一位身姿挺拔，眉目间带着几分不羁的男人。
傅言深挑眉，显然对这番介绍不甚满意，但还是笑着抬手打了个招呼。
他身边坐着一位气质极佳、容貌昳丽的女子，姿态优雅，正是他的女友，歌舞剧院首席姜窈。
“这是时越，年纪最小，话最多，在部委锻炼。”霍司律最后指向刚才最先开口的年轻男人。
时越立刻抗议：
“司律，不带你这么拆台的！嫂子你好，我叫时越，我女朋友沐晴今天学校有教研活动，回头再介绍你们认识。”
林烬雪微笑着点头，从容不迫地依次问候， 声音清越，举止得体，那份刻在骨子里的教养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众人也纷纷礼貌回应，气氛融洽。
寒暄间，侍者悄然前来告知菜品已备齐。
众人便移步至一旁的圆桌落座。
桌椅皆是上好的紫檀木，桌上餐具晶莹剔透，布置得低调而奢华。
林烬雪自然地在霍司律身边的座位坐下。
菜品摆盘精美，用料考究，是融合了时令与创意的私房菜。
几位男士显然都深谙照顾身边人之道，周延之细心为苏晚布菜，傅言深也会低声询问姜窈口味。
霍司律也没闲着，拿着公筷，默不作声地将他认为林烬雪会喜欢的、或者滋补的菜品，一样样夹到她面前的小碟子里。
林烬雪看着碟子里迅速堆起的小山，心里泛起丝丝甜意，小声道：
“够了，太多了。”
霍司律瞥她一眼：“尝尝味道，不喜欢就给我。”
菜过五味，气氛愈加热络。
时越看向林烬雪，笑着问：
“嫂子，喝点什么酒？这儿的藏酒还不错。”
林烬雪刚想开口，霍司律已侧过头，低声在她耳边道：
“你酒量不行，不喜欢可以不喝。”
他记得她在订婚宴上只浅酌一杯香槟就眼波流转的模样。
他靠近带来的清冽气息，让林烬雪耳根微热，却因他这份下意识的维护而心生勇气，也偏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没事，有你在身边，可以尝尝。”
这句近乎全然的信赖，无声取悦了霍司律。
他勾了勾唇，再抬头看向时越时，语气平常：“给她红酒就好，温和些的。”
“得令！”时越笑着应下，吩咐侍者。
侍者很快上来，男士面前摆上了醇香的白酒，女士则是色泽莹润的红酒。
餐桌上的话题从近期经济动向，聊到傅言深满世界飞的趣闻，再到时越吐槽体制内的某些无奈。
氛围轻松又带着他们这个圈层特有的信息密度。
林烬雪大多时候安静听着，偶尔在霍司律或别人问到她时，才温言几句，见解却不俗，让人不敢小觑。
霍司律一边与好友交谈，一边不动声色地照顾着她，添茶、布菜，动作流畅自然。
红酒似乎很对林烬雪胃口，几杯下肚，暖意悄悄爬上脸颊，染出两抹动人的绯红。
身体轻飘飘的，视线也变得更加大胆起来。
她开始侧着头，毫不避讳地、直勾勾地盯着身旁的霍司律看。
看他与周延之举杯，看他仰头喝下那透明的液体时，喉结滚动，眉头会几不可察地微蹙一下，随即又舒展开。
她从没喝过白酒，看他这样，心里不禁对那杯中之物产生了巨大的好奇。
霍司律早就察觉到身边人过于专注的视线。
转过头，对上她迷蒙的眼睛，那里面像是蒙了一层水汽，清澈又勾人。
他心头一动，压低声音问：
“盯着我看什么？”
林烬雪伸出纤细手指，指了指他面前的酒杯，声音因微醺而带上了一点软糯的鼻音：
“那个……好喝吗？”
霍司律看着她这难得一见的、毫无防备的好奇模样，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痒。
他凑近些，几乎贴着她泛红的耳尖，气息灼热：“想尝尝？”
她用力点了点头。
他无声低笑，摇了摇头，语气肯定：“不行，这个太烈，你受不了。”
林烬雪闻言，有些不高兴地微微嘟起了唇，那模样竟有几分娇憨。
霍司律眸色微深，不再看她，怕自己忍不住真想喂她一口。
他抬手，示意侍者将她杯中剩余的红酒撤下，换上了温热的花茶。
一旁的傅言深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笑着打趣：
“霍总，管得这么严啊？嫂子想尝就让她尝一口嘛，又不会怎么样。”
霍司律头也没抬，只淡淡甩过去一句：“你的飞行员体检报告要不要也给她看看？”
傅言深被噎了一下，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引来姜窈一阵低笑。
聚会尚未完全结束，看着身边眼神越来越迷离，几乎要靠在他胳膊上的小女人，知道她快到极限了。
霍司律抬手看了眼腕表，对众人道：
“她有点醉了，我先带她回去，你们继续。”
在座的都是明白人，见状纷纷点头，嘱咐他们路上小心。
霍司律揽着林烬雪的肩站起身。
她倒是乖巧，靠着他的力量站起来，但脚步明显有些虚浮。
跟朋友们简单道别，便半扶半抱地带她走出暖阁。
冬夜寒风刺骨，林烬雪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
看她连路都走不稳的，霍司律蹙了蹙眉，不再犹豫，弯腰，一手穿过她的膝弯，一手揽住她的后背，稍一用力，便将人打横抱起。
林烬雪轻呼一声，下意识环住他的脖颈，脸颊贴在他温暖的颈窝，咕哝道，“……我自己能走。”
“别乱动。”
他抱得极稳，仿佛她没什么重量。
既怕她摔着，更怕这夜风让她着了凉。
等候在门口的司机早已打开了后座车门。
霍司律小心将她放进后座，随即坐入，沉声吩咐：
“回西山。”
车子平稳地驶出胡同，融入都市夜色的车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