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那个瞬间，霍霆琛的大脑是空白的。
他看着那抹熟悉的身影直直坠向海面，耳边似乎响起很多声音。
丧彪猖獗的笑声，沈嘉郡的哭泣，沈氏夫妇崩溃的呼喊，还有手下惊慌的“霍爷！”
但这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玻璃，模糊不清，唯一清晰的只有叶白下坠的衣角。
“白白——！”
一声凄厉，他不顾一切地扑向悬崖边，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却只是徒劳。
看着翻滚的浪涛，他只有一个念头——跳下去！
可几双有力的大手从身后死死地箍住了他。
“放开我！滚开！”
霍霆琛彻底疯了，额角青筋暴起，用尽一切方法想要摆脱束缚，他力气大得惊人，几个训练有素的京北来人都险些制他不住。
指甲因用力扣在岩石上而翻起，渗出血迹也浑然不觉，只死死盯着那片吞噬叶白的海面。
今天……今天好像是他的生日。
这个念头倏地钻进他混乱的脑海。
往年这一天，无论多忙，叶白都会给他下一碗长寿面，只有青菜也能吃得很香。
因为她会笑着看他，眼底有光：“霍霆琛，又老一岁啦。”
可现在，她在他生日这天，坠入了冰冷的大海。
因为他选择了沈嘉郡。
是他亲手把她推了下去。
“让我下去，求你们……让我去找她……”他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从未有过的卑微和哀恸，身体依然固执地想要往前。
直到一个淡漠男音：“打晕了，带回去。”
霍霆琛所有的挣扎戛然而止。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七年前庙街口，那个十七岁女孩对他喊出的那句话：“霍霆琛！你不准跪！”
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他想，如果时间能倒回，他宁愿跪一千次，一万次，只要她好好的。
然而，没有如果。
直升机迅速爬升，载着昏迷的他，朝着京北方向飞去。
霍霆琛醒来时，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重组过。
他躺在陌生的床上，落地窗外是连绵的青山，不是港城熟悉的霓虹。
霍霆琛掀开被子，浑身伤口隐隐作痛。
门外守着两个穿着中式褂子的佣人，见他出来，恭敬垂首：“小少爷，您醒了。”
他置若罔闻，径直往外走。
他要回港城！
他要见叶白！
霍霆琛浑身是伤，佣人不敢硬拦，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
就在他即将走到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时，一个身影自廊柱后转出。
“想去哪？”
声音华丽，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腔调。
霍霆琛抬眼，来人一身熨帖的深灰色中山装，身形修长，手里慢条斯理地捻着一串深色的佛珠，指尖划过珠子，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他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唇角似笑非笑地勾起，带着几分佛前的慈悲相，可藏不住眼尾不动声色的杀意。
“醒了？”
“滚开。”霍霆琛此刻心中只有叶白坠崖那一幕，焦灼不已，挥拳便朝男人袭去。
男人轻叹一声，甚至没有松开手中的佛珠，只是侧身扣腕，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
“砰——”
霍霆琛重重砸在青石板上，胸腔里气血翻涌，旧伤崩裂，险些再次昏厥过去。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单手捻着佛珠，缓缓蹲下身，与霍霆琛痛苦喘息的脸平视。
“力气不错，可惜没用对地方。”他语气平淡，像在陈述一个事实，“我是顾聿，按辈分，你该叫我一声舅舅。”
霍霆琛咳出一口血沫，眼神凶狠：“谁他妈是你外甥！放我回港城！”
顾聿不以为意，甚至极轻地笑了一下：
“回港城？去找那个叫叶白的女人？然后呢？给她收尸，还是陪她一起死？”
每一个字都狠狠扎进霍霆琛的心口。
“港城‘双王’？”顾聿慢悠悠起身，用鞋尖拨了拨霍霆琛无力垂落的手，“不过是庙街泥潭里扑腾得比较凶的两条鱼罢了，离了那片水洼，你什么都不是。”
霍霆琛死死咬着牙，试图挣扎，顾聿的脚已经踩在他的背上，力道不大，却让他动弹不得。
“恨我吗？”
顾聿俯视着他，“恨就对了，但光有恨用，现在的你，连近我的身都做不到，凭什么回港城？”
霍霆琛趴在地上，粗重地喘息，指甲抠进石缝。
顾聿看着他，那双漂亮得过分的眼睛里，只有一片阴郁。
“顾家不是慈善堂，我也不是来跟你演舅慈甥孝的。”
“你是我姐姐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我不能让你烂在外面。”
“从今天起，我会教你规矩，过程会很痛苦，你可以选择拒绝，”顾聿偏头，唇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然后被我打断腿，老老实实当个废物，关在这里一辈子。”
那天之后，没有人知道霍霆琛经历了什么。
只知道两年后的京北顾家又出了一尊小杀佛，手段狠辣，是顾聿亲手带出来的。
……
夜幕下的港城后街，依旧喧嚣，而“双王”的名号早已成了茶余饭后的一段传说。
一座东盛酒楼在这里拔地而起，是新兴势力合安会的盘踞之地。
顶级套房内，沈嘉郡悠悠转醒，发现自己手脚被缚，扔在地板上。
“醒了？”赵会长用鞋尖踢了踢她的小腿，“说吧，霍霆琛在哪？”
沈嘉郡吓得往后缩，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我不知道……”
“这两年，他身边就你一个女人，你会不知道？”赵会长耐心尽失，俯身捏住她的下巴，“给他打电话，让他把从老子这儿抢的项目吐出来，我就放了你。”
赵会长凑近，浑浊的气息喷在她脸上，“说起来，霍霆琛眼光是不是有问题，你这副德行，哪里比得上当年的叶……”
话音未落，大门被撞开。
守门的人被一个接一个地丢了进来，外面的鬼哭狼嚎也清晰地传了进来。
赵会长脸色一沉，这是老巢被人捅了，还捅成这样，哪里来的瘟神。
一群男人走了进来，西装笔挺，就连砸场都砸的漂亮，一枪见血，干脆利落。
赵会长脸色一白，他看出来了，这不是港城黑帮的行事，这是京北顾家的作风。
最后走进来的，是一个男人。
黑色衬衫，精致腕表：“我眼光怎么样，你赵会长不如当面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