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的笔帽停止了敲击。
“背叛。”
凌云吐出两个字。
“监控里的推搡，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犹豫。这不是临时起意的愤怒，更像是计划已久的结果。一个被欺骗、被掏空一切的人，在绝望中执行最后的审判。这种情绪，我……能感觉到。”
他的话让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了。
张建军盯着他，过了很久，才把笔帽盖上。
“老王，李子，准备一下。”
“去哪儿，张队？”
“会会这位赵总。”
……
赵峰的公司在城西的写字楼里，不大，但占据了最好的楼层。
电梯门打开，前台女孩抬起头，职业性的微笑在看到他们身上的制服时僵住了。
“我们找赵峰。”
张建军直接亮出证件。
赵峰的办公室在最里面，玻璃隔断，百叶窗拉着，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一个穿着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从旁边的隔间里走了出来，拦在他们面前。
“几位警官，你们好。我是赵总的法律顾问，姓吴。”
吴律师的出现，让老王和李子交换了一个会意的表情。
有准备。
“我们有几个问题，需要向赵峰先生了解一下。”
张建genjun的语调平铺直叙。
“当然，配合警方调查是公民的义务。不过我的当事人刚刚失去了一位重要的合作伙伴，情绪不太稳定，还请几位多担待。”
吴律师滴水不漏，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赵总，警察同志来了。”
办公室里，一股浓郁的雪茄味混合着咖啡的苦涩扑面而来。
赵峰就坐在宽大的老板椅上，背对着门口，看着窗外的城市夜景。
他没有回头。
“吴律师，我不是说了，今天谁也不见吗？”
“赵总，是警察。”
椅子缓缓转了过来。
赵峰大概四十岁左右，保养得很好，穿着昂贵的定制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他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
凌云的心底，那股熟悉的“背叛”的怨愤，再次翻涌。
但在这股怨愤之上，还覆盖着一层冰冷的、坚硬的壳。
是理智。是伪装。
“几位警官，请坐。”
赵峰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不知道找我有什么事？”
“周凯，你认识吧。”
老王拉开架势，开始公式化的询问。
“当然。我的合伙人。”
赵峰的回答很平静。
“听说你们之间有些经济纠纷？”
“商场上的正常摩擦而已。”
赵峰端起桌上的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
“三百多万，也算正常摩擦？”
李子在一旁追问。
赵峰放下杯子，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年轻人，三百多万，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但对周凯来说，可能就是他的命。”
他话里有话。
“周凯这个人，我比你们了解。他贪婪，不择手段。为了钱，他可以出卖一切，包括朋友，包括他自己。”
“所以你就杀了他？”
张建军突然开口，单刀直入。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紧绷。
吴律师立刻站了出来。
“警官，请注意你的用词。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这种提问属于诱导和威胁。”
赵峰却摆了摆手，示意律师不用紧张。
他甚至还笑了笑。
“张警官，对吧？我知道你们。周凯死了，我这个跟他有官司的人，自然是头号嫌疑人。”
“我很遗憾他的死，但不是我做的。”
“案发当晚，九点到十点之间，你在哪里？”
老王拿出笔记本。
“我在君悦酒店参加一个慈善晚宴。从七点到十一点，一直都在。现场有几百个宾主可以为我作证，我想，这应该算是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吧？”
赵峰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
老王和李子的笔尖都停住了。
这个不在场证明，几乎无法撼动。
询问陷入了僵局。
赵峰表现得太完美了。冷静，理智，逻辑清晰，甚至主动配合。
可凌云感受到的情绪，却不是这样。
在那层冰冷的外壳下，是火山一样即将喷发的恨意。
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观察着赵峰。
观察他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他端杯子的手，很稳。
他说话的语速，不快不慢。
他甚至能和张建军对视，毫不退缩。
一个完美的伪装者。
“赵总。”
凌云忽然开口。
所有人都看向他。
“你跟周凯，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这个问题很突然，跟案情似乎没什么关系。
赵峰愣了一下，似乎在回忆。
“大概……十年前吧。怎么了？”
“听说你们的公司，是白手起家一起创立的？”
凌云继续问。
“是。”
赵峰的回答依旧简洁。
吴律师想开口阻止，但张建军一个手势让他闭上了嘴。
凌云站起身，慢慢走到办公桌前。
他的动作让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我听说，公司刚起步的时候，你连房子都卖了，给你母亲看病的手术费，都是周凯凑钱垫上的。”
赵峰的身体有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僵硬。
他放在腹部的双手，手指动了一下。
“都是过去的事了。”
“是吗？”
凌云俯下身，双手撑在桌面上，凑近了赵峰。
他压低了声线，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音量说。
“他救过你母亲的命，你把他当亲兄弟。你把公司的账目、渠道、所有的一切都对他敞开。结果呢？”
那股“背叛”的情绪，在凌云的脑海里炸开。
他几乎能看到画面。
看到一张张被转移的合同，一笔笔被抽走的资金。
看到信任被践踏，情谊被撕碎。
“他把你当傻子，掏空了你十年心血，让你背上巨额债务，连你卖掉的那套房子，最后都转到了他情人名下。”
“你一无所有了。”
“赵峰。”
凌云的每个字，都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赵峰心里最痛的地方。
“被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捅一刀，是什么感觉？”
“够了！”
吴律师再也忍不住，大步走过来，试图隔开凌云和赵峰。
“你们这是审讯！我当事人有权保持沉默！”
但已经晚了。
赵峰的伪装，在那一刻，裂开了一道缝。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脸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
他撑在椅子扶手上的手，青筋暴起。
他死死地盯着凌云，那不是看警察的表情，而是看一个撕开他所有伤疤的仇人。
浓烈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虽然只有一瞬间，他立刻就恢复了平静，重新戴上了那副冰冷的面具。
但他失控了。
哪怕只有一秒。
凌云直起身，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张建军站了起来。
“今天就到这里。赵先生，谢谢你的配合。不过，在我们调查清楚之前，希望你不要离开本市。”
一行人走出办公室。
赵峰没有起身相送，只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直到他们走到门口，身后才传来他略显沙哑的嗓音。
“警官。”
凌云停下脚步，回头。
赵峰看着他，脸上又挂上了那种无懈可击的笑容。
“做警察，很辛苦吧？”
“查案要讲证据，而不是靠猜测和想象。”
“祝你们，早日找到真凶。”
电梯里，气氛压抑。
“妈的，一个老狐狸。”
李子忍不住骂了一句。
“不在场证明太完美了，几百个证人，根本没法查。”
老王也摇了摇头。
“他慌了。”
凌云淡淡地说。
“就在你问他房子的时候。”
张建军看着电梯门上反射出的凌云的影子。
“慌了，不代表就是他做的。没有证据，一切都是零。”
电梯到达一楼，发出“叮”的一声。
门开了。
外面的光线涌了进来。
“会有证据的。”
凌云走了出去。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次交锋。
那个叫赵峰的男人，比他想象的更难对付。
但那道裂缝，已经被撕开。
光，总会照进去的。
【24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