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川监控记录·晨】
天色刚亮，我就调出了昨夜的心盘波动图。
图中多了一条极细的震线，像从深层渗出来的影。
不是六形中的任何一形，也不是六形畸变时的折角。那条线的频率偏向不稳定，却又像在自己寻找节奏。
更怪的是，线只出现了三息，就被压了下去。
压下去的方式不是自然消失，而像是青黎本人强行关掉。
第一次梦盘时，他没有关得这么利落。
第二次能做到这一步，不是好迹象。
他不是安定了，而是变得更醒着。
当一个未成形的影线开始学会“躲”，说明它已经意识到外界的目光。
我抬头看向窗外。竹林的影踱来踱去，像在听。
学院保持平静，但我知道，越平静的时候，越需要有人盯着。
我把那条影线圈出来，标上一个字：
疑。
然后继续写下今日巡察计划。
【卫砚监控记档·午课前】
我今天上午查了基础课的点名，看见青黎在队伍里站得很稳。
稳得甚至有点过头。
一个十七岁的小镇孩子在陌生的学院里，被那么多新生围着，被那么多导师盯着，本该偶尔露出手足无措或者慌张的边角。
他没有。
他安静，却不是普通意义的安静。他是那种“心里装着事却死命压住”的安静。
我叫他的时候，他抬头的速度比昨天快，说明他睡得不好。
胸口那点亮意没有外散，说明他在刻意收。
很明显，他在害怕那团东西长出来。
也是，好在他怕。
怕的人至少知道危险。
最怕是不怕的人。
午课开始前，我在走廊叫住他。
我问：“昨晚有没有梦。”
他沉默了两息，点了点头。
我又问：“梦里那团光有没有变。”
他说：“裂了一点。”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没有飘。
没有试图淡化，也没有夸大。
这是我今天记录里唯一算是好消息的部分。
我提醒他：“不要回应梦里的东西。哪怕你以为它在叫你。”
青黎点头。
我能看出他想问“为什么”，但他忍住了。
他这个忍，比他说出的任何话都更说明问题。
我不希望他太聪明。
也不希望他太笨。
我只希望他能撑过心盘初测的第二阶段。
暂记。
【余落笔记·下午】
我今天绕宿舍区那一圈时，看见一号房的窗户微开。
青黎坐在桌前，手里转着他那块身份牌。
那牌子背面昨天被寒川导师镶了一个“心息平衡阵”，刻得很浅，像一圈淡淡的弯线。
他用指腹轻轻按那条线。
不是在研究阵法，而是在确认它还在。
我站在窗外，没有喊他。
他的眼神不是睡眠不足的那种疲倦，而是一种“盯着自己心里那团东西”的分神。
我见过很多预备生在心盘初测后发呆，大多数是被吓到，可青黎不是那种表情。
他是在“数呼吸”。
我倒吸了一口气。
预备生很少懂得数呼吸。
那是导师用来稳住自身情绪的技巧。
他怎么会。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发冷。
多核不可怕。
会自己压住梦，不可怕。
可怕的是，一个刚十七岁的孩子，已经开始模仿导师的自稳方式。
这不正常。
我把这条写进下午的监控报告里，贴上一句话：
他在往某个方向习惯性靠近。
靠近什么，我还没有把话写明。
等寒川导师自己看。
【导师监控汇合·傍晚】
汇总记录被送到小屋时，窗外天色还亮着。
三份字迹不同的卷子摊在桌上。
寒川圈出“疑”的影线。
卫砚圈出“裂”。
余落圈出“数呼吸”。
三条线被放在一起。
放在一起之后，图像出现了一件更麻烦的事。
那条影线，不只在梦盘里出现。
它在现实里的波动中也出现了极浅的一次。
在他按住身份牌的那一瞬间。
波动只有一小格，轻得几乎能忽略。
但它确实出现了。
线迹没有扩散，但短暂地探了出来。
像试探。
像回应。
三位导师在记录本最后写了相同的结论，不约而同：
第二天，影线开始接触现实心息。
不是实体，不是成形，而是接触。
我们必须在它接触第三次之前，确认它到底是成形前兆，还是某种未知干涉。
否则，等第三次出现，就不是按住的问题，而是压不住的问题。
监控日记最终以一句话结档：
需谨慎。需尽快。需另开密会。
夜色逐渐压下来。
一号宿舍的窗户被青黎关上。
他自己不知道，有一条极细的影线正在他心底缓缓游动，像一条还没长眼的小鱼。
黑水深处也慢慢亮了一点。
梦盘没有出现。
但那不代表它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