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思衡忍不住低低轻咳起来。
他抬手,轻轻揽住身旁瑟瑟发抖的陆照雪。
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料传过来,带着安抚的力量。
陆照雪刚从梦魇的余悸中挣脱,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她抬眸对上楚思衡的视线,那双眼眸温润,藏着化不开的怜惜。
让她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张了张唇,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无声的喟叹。
她只好低下头,用垂落的发丝掩饰自己眼底翻涌的复杂神色。
“你今日入宫见母后……”
楚思衡的声音很轻,像落在湖面的羽毛,听不出太多情绪,“是不是见到他了?”
“他”字出口,陆照雪的指尖微颤,随即抬起头,扯出一抹淡淡的笑。
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不算见到,只是远远看了一眼。”
如今她已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与楚淮瑜早已是云泥之别。
坦诚与否,似乎都无关痛痒。
楚思衡闻言,轻轻叹了口气,手掌依旧覆在她的后背,缓缓拍着,动作温柔而坚定。
昏暗中,两人的身影依偎在一起。
在这破落孤寂的景幽苑里,竟生出一种患难与共、相依为命的缱绻。
“夜深了,早点睡吧,阿雪。”他柔声道。
陆照雪刚要应声说“好”,一阵急促的咳嗽声突然从楚思衡喉间爆发出来。
比之先前猛烈了许多,他弯着腰,胸口剧烈起伏。
她心头一紧,连忙起身。
伸出微凉的手轻轻抚过他的胸口,顺着气息的节奏慢慢顺抚。
待他呼吸渐渐平稳,又快步转身,端来桌上温着的白水,递到他唇边。
自从四年前被废黜太子之位,圈禁于此,楚思衡便染了顽疾。
宫中医师诊治后,都说乃是心疾郁结所致,忧思过甚,缠绵至今也未见好转。
陆照雪端着水杯递过去,楚思衡却没有接。
他突然伸手,温热的掌心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不算重,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执拗。
他抬眸,定定地看着她,眼底晃动着烛火跳跃的暖光,像盛着一片温柔的星海。
陆照雪惊了一瞬,手腕一软。
手中的水杯“哐当”一声摔落在地上,碎裂成三瓣,温水溅湿了两人的衣摆。
“阿雪……”楚思衡轻轻唤她,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某种隐忍的情愫。
陆照雪慌乱地避开他灼热的视线。
轻声催促:“思衡,你身子不适,还是早点歇息吧。”
楚思衡没有松开她的手,只是凝视着她泛红的耳廓,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他缓缓倾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带着微凉的触感。
“好。”
她扶着他躺卧在榻上,替他掖好被角。
方才那一个吻,带着超越界限的亲密,却并未让两人逾越雷池。
成婚这些时日,他们始终相敬如宾,虽有亲密之举,却从未有过真正的夫妻之实。
只因陆照雪心里始终横着一道坎——
她背负着“不贞”污名、毁了陆家、也连累了他的罪人。
这般残破的自己,又如何配得上楚思衡这般温润干净的人?
她侧身躺下,背对着他,将自己埋在被褥里。
脸颊贴着冰冷的影枕,无声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巾,带着满心的愧疚与自卑。
半晌,身后的床榻传来一声极轻的轻叹,带着无奈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