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物间狭小、昏暗,堆满了落满灰尘的清洁工具和废弃材料。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与霉味混合的怪异气息。唯一的光源是苏明夜手中那枚光芒已十分黯淡的警徽,以及三人手腕上电子手环屏幕的微光。光线勉强勾勒出六人惊魂未定、疲惫不堪的面容轮廓,将他们与周围的杂乱阴影分割开来。
获救的三人依旧处于崩溃边缘。年轻的女人名叫李芸,是博物馆宣传部的文员,此刻蜷缩在墙角,双臂紧紧抱住自己,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牙齿咯咯作响,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仿佛仍陷在那无休止的“报表”与“流程”噩梦中。中年男人之一是后勤科的孙师傅,体态微胖,此刻脸色蜡黄,满头虚汗,捂着胸口大口喘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随时会晕厥。另一个是财务科的小王,戴着破损的眼镜,镜片后的双眼布满血丝,瞳孔因恐惧而放大,嘴里神经质地反复念叨着:“完了……全完了……报表没做完……周报……月报……季度审计……”
苏明夜强忍着自身的疲惫和精神上的沉重负担,先从急救包里拿出水和压缩能量棒,试图让三人补充水分和糖分,稳定身体状态。陈烛则用那件简易外骨骼提供的微弱支撑力,靠墙坐下,闭目调息,努力恢复着过度消耗的感知力。林不语抱着鼓,靠在门边,侧耳倾听着门外的动静,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让她心惊肉跳。
“水……慢慢喝。”苏明夜将水瓶递到李芸嘴边。李芸哆嗦着接过,小口啜饮,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似乎稍微唤回了一丝神智。她看向苏明夜,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后怕,嘴唇翕动了几下,才发出嘶哑的声音:“谢……谢谢……那些……那些是什么东西?我……我怎么会在那里……做那些……”
“一种‘规则’污染,”苏明夜言简意赅,没有过多解释,“你们被影响了。现在暂时安全,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回我们的临时据点。”
“据点?”孙师傅喘匀了气,声音虚弱,“还有……安全的地方?”
“相对安全。”陈烛睁开眼睛,声音同样疲惫,“一个能暂时抵挡外面那些东西的地方。但时间有限。”
他看向苏明夜,用眼神询问下一步。带着三个精神濒临崩溃、体力透支的普通人,穿越危机四伏的博物馆返回“灯塔”,难度比来时大了数倍。而且,“场干扰器”已经用过,正在冷却充能,短时间内无法再次使用。
苏明夜看向手环地图。他们已经离开了行政办公楼主楼,目前在连接两馆的天桥附近。返回“灯塔”的路线需要穿过之前的“静默场”走廊附近区域,以及几个不稳定的意念乱流区。最重要的是,他们刚才在办公室闹出的动静不小,虽然暂时摆脱了那些“无面职员”和“主管”,但难保不会吸引来其他区域的诡异,或者引起那个“职场规则场”的后续追索。
“陆星河,收到请回答。”苏明夜再次尝试呼叫,手环信号指示灯微弱地闪烁着,显示信号极不稳定。呼叫了几次,只有断断续续的电流杂音。
“信号被干扰了,”陈烛感知了一下周围,“刚才的‘场干扰器’脉冲可能影响到了附近的能量环境,或者那个‘职场场’的残余波动还在干扰通讯。”
“不能等了。”苏明夜做出决定,“我们必须马上移动,留在这里只会更危险。路线按原计划,尽量避开红区,快速通过黄区。我开路,陈烛断后,林不语居中,注意两侧。他们三个,”她看向获救者,“李芸,你跟紧我。孙师傅,小王,你们两个互相搀扶,尽量跟上。走不动也要走,停下来可能就是死。”
她的语气冷静而坚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这种在绝境中展现出的领导力,让惊魂未定的李芸和孙师傅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就连精神恍惚的小王也停止了念叨,茫然地看着她。
短暂休整了几分钟,补充了一点水分和能量,六人再次出发。苏明夜打头,警徽的光芒被她刻意压制到最低,只照亮脚下很小一片区域,以免成为黑暗中的显眼靶子。陈烛走在最后,感知如同雷达般扫视着后方和侧翼。林不语一手抱着鼓,另一手紧紧抓着李芸的胳膊,既是搀扶也是依靠。
三个获救者走得跌跌撞撞,孙师傅和小王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彼此身上,李芸则死死咬着嘴唇,强迫自己跟上苏明夜的脚步。恐惧和求生欲支撑着他们,但虚弱的身体和精神创伤让他们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
返回的路比来时更加艰难。不仅要躲避已知的危险,还要时刻警惕可能被刚才动静引来的新威胁。经过那片“静默场”走廊附近时,他们远远绕开,即使多走一段路也不敢靠近。在一个通风管道岔口,他们遭遇了一群由破碎玻璃和金属屑组成的、如同银色蜂群般的“尘噬虫”,苏明夜不得不再次激发警徽光芒(消耗加剧),配合陈烛用木棍挥打驱赶,才惊险通过。林不语全程紧张地倾听着,好几次提前预警了拐角处细微的蠕动声或摩擦声,让他们得以提前躲避。
时间在提心吊胆的潜行中缓慢流逝。手环上的倒计时无情地跳动着:33小时47分19秒。
当“秩序灯塔”那扇厚重的合金密封门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门缝里透出那稳定但此刻显得无比珍贵的白色光芒时,六个人几乎同时松了口气,脚步也踉跄起来。
门前的通道空无一人,但门侧一个小型监视器红灯闪烁了一下。随即,厚重的门扉无声地向一侧滑开,露出后面明亮的通道和陆星河、张明、王莉三人严肃等待的身影。
“快进来!”陆星河声音急促。六人鱼贯而入,沉重的合金门在他们身后迅速闭合、锁死。将外面那无边无际的黑暗、诡异和危险,暂时隔绝。
一进入“灯塔”核心区那稳定、明亮、充斥着微弱嗡鸣和精密仪器气息的环境,获救的三人如同虚脱般瘫倒在地,李芸更是直接低声啜泣起来。孙师傅和小王眼神呆滞,仿佛还没从地狱回到人间。
苏明夜、陈烛、林不语也靠墙坐下,大口喘息,汗水早已浸透衣衫。这次救援行动,虽然成功,但消耗巨大,尤其是精神上的紧绷和“概念”力量的反复使用,让他们感到深入骨髓的疲惫。
陆星河快步走来,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扫描仪,快速在获救三人身上扫过,同时张明和王莉已经推来了三张简易的折叠床和一些基础医疗设备。
“生命体征微弱,严重脱水,轻度营养不良,精神受创严重,检测到残留的‘规则污染’痕迹,强度中等,正在缓慢衰减。”陆星河看着扫描仪上的数据,语速飞快,“需要立刻进行基础医疗护理、水分和营养补充,并进行隔离观察,防止污染扩散或产生不可控异变。”
“隔离?”苏明夜抬起头。
“安全措施。”陆星河解释,“他们的精神状态和身上的污染残留,在‘灯塔’的逻辑场内是潜在的不稳定因素。隔离室有基础的镇定和净化场,能帮助他们稳定下来,同时防止万一。”他示意张明和王莉将三人搀扶到不远处一个用半透明材料隔出来的小房间里。
苏明夜没有反对。陆星河的做法虽然冰冷,但符合这里的“理性”原则,也是当前条件下最稳妥的处理方式。
处理完获救者,陆星河才转身看向苏明夜三人,目光落在他们身上那些微小的伤口、污迹和疲惫不堪的脸上。“任务报告。”他言简意赅。
苏明夜强打精神,将探索行政办公区、遭遇“静默场”、发现“无面职场”以及最后的救援和逃离过程,尽可能清晰简洁地叙述了一遍,重点描述了“无面职员”和“主管”的行为模式、意念场的特性、以及他们利用“概念”协同制造“突发事件”打破规则的过程。
陆星河、张明、王莉三人听得非常仔细,不时在随身的数据板上记录着什么。当听到苏明夜描述那种“规则锁链”和“主管”启动的“违规处置程序”时,三人的眉头都紧紧皱起。
“‘仪式性规则固化’场的高级变种,”陆星河沉吟,“不仅仅是同化,还具备了主动的‘惩罚’和‘维护’机制。那个‘主管’很可能是该区域规则场的核心具现化,或者是某个生前执念极深的管理者被场吞噬后形成的‘节点’。你们用‘概念’冲击其核心,并用‘场干扰器’扰乱其结构,是非常正确的应急处理,但也暴露了你们对自身力量运用的粗糙和不可控。”
他调出数据板上苏明夜三人生命体征和能量波动的记录曲线,指着几个尖峰和低谷:“看这里,苏明夜在激发‘法’与‘卫’共鸣时,精神负荷达到危险临界值,持续时间超过三秒就有崩溃风险。陈烛投掷木矛时灌注的‘介入’意念过于集中,导致事后感知出现短暂空白。林不语的声波干扰有效,但缺乏指向性,对自身精神冲击也很大,声带已有轻微损伤迹象。”
他的分析冰冷而精准,像手术刀一样剖开了他们行动中的风险和不足。“你们的能力是珍贵的变量,但使用方式如同孩童舞动大锤,不仅效率低下,而且极易伤及自身。在能源耗尽前,我们必须找到更有效、更安全的使用方法。”
苏明夜默然。她知道陆星河说得对。之前的战斗更多是依靠本能、勇气和一点点运气,缺乏系统和可控性。
“关于那个龟甲,”陆星河话锋一转,镜片后的目光变得锐利,“根据你们行动中传回的零星数据,以及它之前在模拟场中的反应,系统进行了初步的深度分析。”他走到主控制台前,调出了一组极其复杂、不断旋转的三维能量结构图,正是那块“卫”字龟甲的放大模型。
“如之前所说,它是一个高度成熟的‘概念武装’。但新的分析显示,它的‘守护’与‘界定’概念,并非孤立存在。”陆星河指着结构图中几个关键的能量回路节点,“看这里,还有这里……这些回路的构建方式,与‘灯塔’系统基础逻辑模块中,关于‘空间定义’、‘信息加密’、‘权限验证’的部分底层代码,存在惊人的结构性相似。”
他抬起头,看向苏明夜,也看向陈烛和林不语:“这意味着,你们手中这块来自至少三千年前的龟甲,其所运用的‘技术原理’,与我们这个基于现代科学认知构建的‘逻辑场’系统,在某些根本的‘规则运用’层面上,是同源的。”
这个结论让苏明夜三人心中一震。三千年前的古老信物,与最前沿的“异常对抗科技”,在底层规则上同源?
“但这还不是全部。”陆星河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在你们遭遇‘无面主管’的规则锁链压制时,龟甲的能量反应出现了短暂的、剧烈的‘自适应调整’。它似乎‘识别’了那种‘职场规则’场的压迫性质,并自动调整了自身的‘守护’频段,产生了一种针对性的‘抗性’或‘免疫’效果。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
他看向苏明夜:“这暗示,龟甲不仅仅是一件被动的‘武器’或‘信物’,它可能具备一定程度的环境感知与自适应能力。其内部蕴含的‘守护’规则,比我们想象的更加智能和灵活。”
陈烛忍不住开口:“那它和何尊、青铜鼎,还有我父亲留下的字条……有什么联系吗?它们似乎都是某种‘锚’或‘痕’。”
陆星河推了推眼镜:“这正是接下来需要验证的。系统初步推测,你们三人,以及你们携带的物品,分别代表了华夏文明中几种不同的、但可能相互关联的‘有序概念’传承路径。苏明夜的‘法’与‘卫’,可能偏向于制度、边界与强制执行;陈烛的‘文’与‘传’,偏向于记忆、共鸣与修复传承;林不语的‘巫’与‘听’,偏向于沟通、感应与非标准信息处理。而我的‘灯塔’系统,则代表了理性、逻辑与数理推演。”
“你们在办公室的协同行动,虽然粗糙,但无意中验证了这种‘多路径协同’的可能性。不同概念的共鸣与叠加,产生了远超单一概念的效果。”他顿了顿,“如果我们能找到方法,将这种协同系统化、可控化,或许能发挥出更强大的力量,对抗‘夜幕’,甚至……找到逆转它的线索。”
“怎么系统化?”苏明夜追问。
“训练,分析,实验。”陆星河回答得干脆,“利用‘灯塔’的模拟场和数据分析能力,帮助你们更精细地感知和控制自身力量,探索不同概念之间的共鸣模式。同时,深入研究龟甲、字条、鼓这三件‘概念载体’,尝试解析其运作机制,甚至……尝试进行低风险的‘概念嫁接’或‘回路并联’实验。”
他看向苏明夜手中的龟甲,眼神炽热:“尤其是这块龟甲,它可能是我们理解这种古老‘规则技术’的关键。如果能解析其部分结构,或许能优化‘灯塔’系统的防御,甚至开发出新的对抗手段。”
苏明夜下意识地握紧了龟甲。将它交给系统进行更深度的“解析”甚至“实验”?风险未知。但陆星河的话也有道理,闭门造车无法应对越来越危险的局面。
“我们需要时间考虑。”她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看向隔离室方向,“他们三个情况怎么样?什么时候能恢复交流?他们可能掌握其他区域的信息。”
陆星河看了一眼监测数据:“生理指标在稳定,水分和营养液在注入。精神污染残留的衰减速度比预期快,估计两到三小时后,可以进行初步问询。但彻底恢复需要更长时间,且不排除有永久性心理创伤的可能。”
两到三小时。倒计时还在继续:33小时11分05秒。
“我们需要休息,也需要制定下一步计划。”陈烛开口,声音沙哑,“去何尊那里?还是探查兵俑指引的那扇门后的兵器场?或者,根据他们可能提供的新信息?”
陆星河调出地图:“综合评估风险与潜在收益,结合当前‘灯塔’能源状况及你们的状态,系统建议如下优先级:一、优先获取并分析新幸存者信息;二、休整恢复,并尝试初步的‘概念协同’适应性训练;三、根据信息决定下一步目标——何尊‘锚’点虽然强大稳定,但距离最远,路径风险最高。兵器场‘痕’点较近,但其核心(兵俑)已沉寂,状态不明,风险中高。其他未探查区域风险未知。”
他的建议依旧理性、保守,以保存有生力量和获取信息为优先。
苏明夜看了看疲惫不堪的陈烛和林不语,又看了看隔离室里那三个惊魂未定的幸存者,点了点头:“同意。先休整,等他们能交流。同时,”她看向陆星河,“我们可以开始你所说的‘适应性训练’,但关于龟甲的深度研究,必须在我们全程监督和同意下进行,且不能对其造成任何损害。”
“可以。”陆星河答应得很干脆,“系统协议同样强调对高价值文明载体的保护。非破坏性分析是底线。”
协议达成。张明和王莉送来了营养剂和水,以及干净的衣物(从博物馆员工更衣室找来的)。苏明夜三人狼吞虎咽地吃完,又稍微清理了一下,换上了干爽的衣服,虽然不合身,但感觉精神稍微恢复了一些。
随后,他们被带到模拟场旁边一个稍小的准备室。这里已经准备好了三张简易的躺椅和监测设备。
“躺下,放松。系统会释放舒缓性的神经调节波和能量场,帮助你们快速恢复精神和体力。同时,会向你们的大脑皮层输入经过处理的、关于‘概念协同’的基础理论模型和几个简单的意念引导程序。这不是控制,而是‘教学’和‘辅助’,你们可以自主选择接受或忽略。”陆星河解释道。
苏明夜三人依言躺下。很快,一种柔和、温暖的感觉包裹了他们,仿佛浸泡在温水中,极度的疲惫和紧绷的神经开始缓缓松弛。与此同时,一些清晰的图像、文字和意念流,如同涓涓细流,自然地在他们意识中浮现,是关于“意念聚焦”、“能量引导”、“频率调和”、“协同共鸣”等基础技巧的说明,以及几个简单的、用于在危险中快速建立微弱精神联系的“共感链接”模型。
他们没有抗拒,而是尝试着去理解和吸收这些知识。这些知识并非强行灌输,更像是一把钥匙,帮助他们打开自身本就存在、却不知如何使用的“大门”。
时间在舒缓的恢复和缓慢的学习中流逝。
大约两小时后,隔离室那边传来消息:李芸的状态相对最好,已经可以尝试进行简单交流。
苏明夜、陈烛、林不语立刻起身,在陆星河的陪同下,来到了隔离室外的观察窗口。
李芸坐在一张简易床上,身上连着监测线,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不再空洞,只是充满了深深的恐惧和后怕。看到苏明夜等人,她瑟缩了一下,但认出了是救她的人,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
“李芸,对吗?我们是来帮助你的。”苏明夜放柔了声音,“你现在安全了。我们需要了解一些情况,关于‘夜幕’降临后,博物馆里发生的事情,以及你们是怎么被困在那里的。你知道的任何信息,都可能对我们大家活下去有帮助。”
李芸点了点头,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
“那天……大概是晚上十一点多,我还在办公室加班,赶一份宣传稿……突然,灯全灭了,电脑也黑了。一开始以为是停电,但应急灯也没亮。然后……我就听到外面有奇怪的声音,像很多人在哭,又像在笑,还有东西在地上爬……我吓坏了,躲在桌子底下。”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好像安静了点。我……我听到孙师傅和小王的声音,他们在走廊里喊人。我就跑出去了……我们三个汇合了,想找路出去,但所有的门都打不开,窗户外面的世界……好像扭曲了,看不清楚。”
“再后来……我们遇到了别的同事,有保安,也有其他加班的……大家聚在一起,躲在……躲在三楼的档案室里。那里门比较厚。但是……但是……”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但是,躲着躲着,事情开始不对了。有人……开始变得奇怪。他们不说话,只是不停地整理档案,哪怕那些档案早就没用了……然后,他们……他们的脸……慢慢变模糊了……像蜡像一样……再后来,他们就不理我们了,就坐在那里,不停地‘工作’……”
“我们想离开,但一开门,外面……外面全是那种东西!穿着制服的,没有脸的……它们就在走廊里走来走去,有时候还会停下来,对着空气‘说话’,或者‘训斥’……我们吓坏了,又退回档案室。”
“然后……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自己也……也开始觉得,好像……好像也应该做点什么。脑子里不停地响起声音,要‘完成工作’,要‘遵守纪律’,要‘注意效率’……一开始还能抗拒,后来……后来就慢慢控制不住了……再醒过来,就是你们救我的时候……”
她描述的,正是一个普通人逐渐被“职场规则场”侵蚀、同化的过程。
“除了你们,还有其他幸存者吗?在别的地方?”苏明夜问。
李芸努力回忆:“一开始……在别的楼层,好像也听到过呼救声……但后来都没声音了。档案室……就我们三个撑得最久……哦,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大概……在‘停电’前几个小时,我好像听说……馆长和几个研究员,还有安保部的负责人,他们去了地下……好像是‘特殊藏品库’?还是‘应急指挥中心’?我不太确定……我只是个普通文员,那些地方我没权限去……”
地下?特殊藏品库?应急指挥中心?
苏明夜、陈烛和陆星河交换了一个眼神。博物馆地下结构复杂,他们只去过设备层,更深的地方从未涉足。那里会不会有其他幸存者?或者……更重要的东西?
“还记得具体位置或者入口吗?”陈烛追问。
李芸摇摇头:“我只知道大概在B2或者B3层,靠近东翼那边……入口很隐蔽,需要特殊权限卡。”
线索有限,但至少指明了一个新的方向。
又询问了一些细节,确认李芸暂时无法提供更多信息后,苏明夜安慰了她几句,离开了观察窗。
“地下……特殊区域……”陆星河调出博物馆的原始结构图,上面关于B2、B3层的详细信息很多都标注着“权限不足”或“资料缺失”。“系统数据库里也没有详细资料。那里可能是馆内真正的高保密区域,存放着一些不对外展示的‘特殊’藏品,或者建有应对紧急情况的指挥设施。”
“如果是后者,那里可能会有独立的能源、通讯设备,甚至……对抗‘夜幕’的预案?”苏明夜推测。
“可能性存在。”陆星河点头,“但风险同样巨大。未知区域,未知威胁。而且,需要权限卡。”
权限卡……这又是一个难题。馆长和研究员可能被困在那里,也可能已经遭遇不测。卡在哪里?
“或许……‘主管’那里?”陈烛忽然开口,他指的是行政办公室那个“无面主管”,“它生前可能是高级管理人员,也许……”
“太冒险了。”苏明夜否决,“我们刚逃出来,那里现在肯定戒备(规则)森严。而且,就算拿到了卡,地下情况完全未知。”
讨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新的线索带来了新的可能,也带来了新的困境。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林不语,忽然怯生生地举起手,指了指隔离室里的孙师傅。
“那个……孙师傅……他刚才……好像动了一下嘴唇,在说什么……我听不清,但感觉……像是‘钥匙’……‘老地方’……”
钥匙?老地方?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到隔离室内,那个依旧脸色蜡黄、紧闭双眼、似乎陷入昏睡的孙师傅身上。
他,一个后勤科的老员工,会不会知道一些……普通文员不知道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