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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淮砚赶到医院时,等待他的,就只有一床盖着白布的尸体。
医生微微欠身,「很抱歉,病人在刚刚已经离世了。」
他的呼吸瞬间停滞,喘着粗气犹豫着不敢上前。
「清辞……」
声音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他踉跄着向前迈了一步。
护士站在病床旁,红着眼眶看着他,欲言又止。
「这是……什么意思?」
顾淮砚听见自己干涩颤抖的声音,陌生的不像自己。
「沈清辞,起来。」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可床上的“人”,纹丝不动。
他冲过去,想要立刻掀起那块白布。
却在即将触碰到白布时僵住了。
指尖颤抖得厉害,他盯着那块白布,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害怕看到离世时脸色痛苦的她。
可是他又不愿意相信面前的人就是她!
护士却在这个时候小声开口。
「沈小姐走之前一直在咳血,我们尽了最大努力……」
「闭嘴!」
顾淮砚猛地转头,眼睛通红。
「她上周体检报告还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就病危?!」
「不可能,沈小姐在我们这里治疗很长一段时间了。」
护士开口反驳,顺便将我的病例递给顾淮砚。
映入眼帘的是胃癌晚期四个字。
而诊断日期,是半年前前。
继续往下翻,是密密麻麻的检查报告和治疗记录。
顾淮砚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双手再也拿不稳病例。
痛苦在一瞬间涌到头顶,他幡然醒悟。
他明白她是真的病了。
明白当时的她是真的呕血。
是真的快要死了。
而他,却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骂她在演戏,说她用下三滥的手段博取同情。
「啊!!!」
顾淮砚发出一声嘶吼,猛的一拳砸在墙上。
手背渗出血来,他却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样继续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他冲到病床前,终于鼓起勇气,颤抖着手去掀那块白布。
可是手指碰到白布的边缘时,他又退缩了。
就在这时,白布下的一只手滑落下来,无力地垂在床边。
那只手瘦得皮包骨头,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而就在那苍白的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一枚很旧很旧的银戒指,已经失去了光泽,边缘早已磨损的不像样。
顾淮砚认出来了。
那是他们结婚时,他送她的戒指。
他记得给她戴上戒指时,她哭得像个孩子。
她说,「顾淮砚,我会戴一辈子。」
后来他有钱了,给她买了钻戒,买了宝石,买了各种昂贵的珠宝。
她每次都笑着收下,却依然一直戴着这枚银戒指。
他说过几次,「换了吧,这个太旧了。」
她总是摇头,「这是你送我的第一枚戒指,意义不一样。」
现在,她到死都戴着它。
顾淮砚低头看去,自己的手指上早已没有了当年结婚戒指的踪迹。
顾淮砚终于崩溃了,他抓住那只冰冷的手,贴在脸上。
眼泪汹涌而出,滚烫的泪水滴在那枚戒指上。
「清辞,你醒醒!」
「你看看我……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语无伦次,像个疯子一样哭喊着。
可是那只手再也没有回应他,只是冰冷地躺在他的掌心。
病房门被推开了。
「淮砚,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们婚纱照的预约时间快到了。」
程昭昭看到了病床上的白布,看到了跪在地上痛哭的顾淮砚。
短暂的错愕后,程昭昭皱了皱眉。
「淮砚,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走吧。」
「摄影师和化妆师都等着呢,今天的拍摄档期很难约的。」
顾淮砚猛地抬起头。
他脸上还挂着泪痕,死死的盯着程昭昭。
「程昭昭,你早就知道清辞病了,对不对?!」
程昭昭脸上闪过一丝心虚,开口想要狡辩,却被顾淮砚打断。
「那份体检报告是你伪造的!对不对?!」
「她给我打的电话,都被你拦下来了,对不对?」
「淮砚,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
顾淮砚突然爆发,猛的一下甩开程昭昭的手。
「解释你为什么要挑拨离间,解释你为什么要破坏我和清辞的感情,是不是?!」
程昭昭被他吼得后退一步。
「我只是太爱你了……我怕你心软回到她身边……」
「所以你就眼睁睁看着她死?!」
顾淮砚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夹杂着哽咽。
「程昭昭,你怎么这么恶毒?!」
「我恶毒?!」
程昭昭也激动起来。
「顾淮砚,是你自己说不爱她了!」
「是你自己说要和她离婚!是你自己说她在装病博同情!现在倒全怪到我头上了?!」
她指着病床上的尸体,不顾形象的冲着顾淮砚大喊。
「她已经死了!你在这哭有什么用?!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我们的婚礼在下个月,请帖都发出去了,你现在是想反悔吗?!」
顾淮砚盯着程昭昭,第一次觉得面前的女人这般的恶心,下作。
「滚。」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程昭昭愣住了。
「你说什么?」
「我他妈让你滚!」
「滚啊!」
程昭昭不可置信的看向顾淮砚,没有想到顾淮砚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不甘心的还想上前,想要像以前一样缠着顾淮砚说好话,结果被被顾淮砚重重推到在地。
下一秒,顾淮砚的保镖就冲了上来,将程昭昭拖了出去。
「顾淮砚!你不得好死!」
「你居然这样对我!你会遭报应的!」
顾淮砚没有去管程昭昭说的那些恶毒诅咒。
他重新握住那只冰冷的手。
护士悄悄退了出去,留下他一个人。
顾淮砚就这样坐着,从下午坐到天黑。
他絮絮叨叨地跟沈清辞说话,说着他们之前的美好的回忆。
「清辞,我胃不好,你总是给我熬小米粥。」
「你怕黑,我答应过你晚上都会早点回家陪你。」
「我说过要让你过上好日子,我说过永远不会离开你。」
「清辞,我食言了。」
……
眼泪流干了,只剩下干涩的疼痛。
直到护士进来催促着顾淮砚离开。
他们要处理遗体了。
顾淮砚猛地收紧掌心,又缓缓松开。
他最后看了一眼白布下的轮廓。
俯身,隔着白布,在额头的位置轻轻一吻。
「清辞,晚安。」
他转身离开病房,没有回头。
他不敢回头。
怕一回头,就再也走不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