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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夜深如墨。

更夫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三长两短,已是三更天。

顾婉虞躺在床上,双眼望着帐顶的流苏,毫无睡意。

白日里从碧桃那儿听来的,

关于王树斌与某个神秘人接触的消息,

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她的心里,不深,

却时时作痛,搅得她心神不宁。

王树斌为何而来?他与杨家到底有何牵扯?

杨慎之那异样的关注,又是因为什么?

这些问题盘旋在脑中,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她忽然意识到,自从嫁入杨府,

她对自己的丈夫,这个与她同床异枕的男人,几乎一无所知。

她只知道他叫杨慎之,是杨家家主,权势滔天,清冷疏离。

可他的过去,他的喜恶,他内心深处藏着什么,她一概不知。

那个藏在他书房里的旧画卷,画中与他神似的男子,

像是一把钥匙,让她窥见了一丝缝隙,却又瞬间关上了门。

不行,她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待。

与其被动地被卷入未知的旋涡,

不如主动去探寻真相。哪怕真相是她无法承受的深渊,

她也想看个究竟。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心中疯长。

去他的书房。

顾婉虞猛地坐起身,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碧桃?”她轻声唤道。

守在门外的碧桃立刻推门进来,压低声音问:

“夫人,您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我睡不着,想出去走走,透透气。”

顾婉虞已经披上了外衣,神色镇定。

碧桃一脸为难:“夫人,这都三更天了,

外面风大露重,万一着了凉可怎么好?

再说,府里夜间巡逻的护卫多,惊动了他们就不好了。”

顾婉虞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却不容置喙:

“我只在院子里,不去别处。你若不放心,便陪着我。”

她知道碧桃的担忧,但今夜,她必须去。

碧桃见劝不住,只好取来一盏风灯,

小心翼翼地护着烛火,跟在顾婉虞身后。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走出了院子。

夜风吹来,带着草木的湿气,

让顾婉虞发热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她没有在自己的院子里停留,而是凭着记忆,

朝着杨慎之那座独立的书房——“观云阁”走去。

碧桃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扯了扯顾婉虞的衣袖,

声音发颤:“夫人,那是家主的书房,

我们……我们不能过去啊!”

“嘘。”顾婉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拉着碧桃躲在一处假山后。

她这些天早已暗中观察过,观云阁守卫森严,

但护卫换防时,会有约莫一炷香的空隙。

她要赌的,就是这一炷香的时间。

看着两队护卫交错而过,朝着不同方向走远,

顾婉虞不再犹豫,对碧桃低语:“你在这里等我,

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声,更不要过来。”

“夫人!”碧桃快急哭了。

顾婉虞却已经松开手,如一只夜色中的狸猫,

身形轻盈地贴着墙根,迅速闪入了观云阁的阴影里。

书房的门窗都从里面闩上了,

但顾婉虞白日里送点心时留意过,

为了通风,书房后侧一扇小窗的窗栓有些松动。

她取下发间一根最细的银簪,屏住呼吸,小心地探入窗缝。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顾婉虞的心跳漏了一拍,等了片刻,

确定没有惊动任何人,才轻轻推开窗户,翻身而入。

动作一气呵成,落地无声。

书房内一片漆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檀香,

这是独属于杨慎之的味道,清冷而沉静,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顾婉虞不敢点灯,只能借着从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摸索着前行。

她径直走向墙边,凭着记忆找到了那幅山水画。

指尖抚上冰凉的画轴,她深吸一口气,将画卷轻轻取下。

画后的墙壁光滑平整,看不出任何异样。

顾婉虞不死心,用指节一寸一寸地轻轻敲击。

当敲到墙壁下方时,声音明显变得空洞。

找到了!

她按捺住激动,仔细摸索,

终于在墙角一块不起眼的砖石上,

摸到了一个微小的凸起。她用力一按。

“轧轧——”

一阵轻微的机括声响起,

那块墙壁竟缓缓向内凹陷,露出了一个暗格。

暗格里没有金银珠宝,只静静地躺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紫檀木盒。

顾婉虞伸手将其取出,盒子入手微沉,

上面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却上了一把小巧的铜锁。

她心中一沉,没有钥匙。

怎么办?难道要无功而返?

她不甘心地将木盒拿在手中反复端详,

目光扫过杨慎之那张巨大的书案。

书案上文房四宝摆放得一丝不苟,一如其主人的性格。

她的视线落在笔架上,

那上面除了挂着几支紫毫狼毫,

还挂着一枚色泽暗沉、造型古朴的玉佩。

这玉佩她见过,杨慎之偶尔会佩戴。

一个念头闪过,顾婉虞走上前,拿起那枚玉佩。

玉佩的下方,雕刻的纹路似乎有些奇特,并非纯粹的装饰。

她将玉佩的底部对准木盒的锁孔。

不大不小,刚刚好。

她轻轻一转。

“咔”的一声,锁开了。

顾婉虞的心跳得更快了。

她做贼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窗外,

确定安全后,才颤抖着手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没有信件,没有账本。

只有三样东西。

一块碎成两半的龙形玉佩,断口处参差不齐,

似乎是被巨大的外力硬生生砸断的。

一张泛黄的画纸,

上面用稚嫩的笔触画着一个笑容明媚的女子,

女子的发髻上,插着一支眼熟的步摇。

顾婉虞认得,那是她曾在杨老夫人的首饰盒里见过的一支,

据说是杨慎之母亲的遗物。

而最底下,是一张折叠整齐的宣纸。

顾婉虞展开宣纸,上面用清隽有力的笔迹写着几行字,

却不是文章,而是一个名单。

名单上的人名,有的后面注着官职,有的注着籍贯,

而其中好几个名字,已经被朱砂笔重重地划掉。

她的目光从上至下扫过,

当看到最后一个未被划掉的名字时,

她的瞳孔骤然一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顾远山。

她的父亲!

怎么会?她父亲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看这笔迹,分明是杨慎之亲笔所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划掉的名字代表着什么?死亡?还是……解决了?

那她父亲的名字留在这里,又意味着什么?是下一个目标吗?

一个又一个恐怖的念头涌上心头,

顾婉虞只觉得手脚冰凉,一阵天旋地转。

她扶住桌案,才勉强稳住身形。

她一直以为,杨慎之虽然清冷,却是个君子。

可这份名单,却像一盆冰水,将她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他到底是谁?他想做什么?他娶自己,是不是也和父亲有关?

就在她心乱如麻,百思不得其解之时,

一个清冷低沉,不带任何温度的声音,在她身后骤然响起。

“好看吗?”

顾婉虞浑身一僵,像被施了定身法,动弹不得。

她手中的宣纸“啪”地一声掉落在地,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她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过身。

月光下,杨慎之就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

不知已来了多久。他换下了一身锦袍,

只着一件月白色的寝衣,墨发随意披散着,

少了几分白日的威严,却多了几分夜色下的危险。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宣纸上,随即缓缓上移,对上她惊惶无措的眼眸。

他的眼神深不见底,看不出喜怒,却让顾婉虞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我……”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完了。

人赃并获。

碧桃在假山后急得团团转,手心全是冷汗。

这么久了,夫人怎么还不出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就在她想不顾一切冲过去看看时,

却见观云阁的门开了,

家主身边最得力的随从青枫走了出来,径直朝她走来。

碧桃吓得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

青枫在她面前站定,面无表情地递过来一个手炉:

“家主说,夜深露重,让姑娘暖暖手。

夫人今夜会留在观云阁,姑娘先回院子歇息吧。”

碧桃:“……啊?”

书房内,气氛依旧凝滞。

杨慎之没有发怒,没有质问,只是弯腰,

捡起了地上的那张宣纸,慢条斯理地折好,

放回了紫檀木盒里。

然后,他将盒子盖上,重新用玉佩锁好。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眸看向顾婉虞,

语气平静得可怕:“为什么要来?”

死一般的寂静后,顾婉-虞反而冷静了下来。

事已至此,辩解和求饶都毫无意义。

她挺直了背脊,迎上他的目光,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想知道,我的夫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哦?”杨慎之挑了挑眉,

似乎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那你现在知道了?”

“不知道。”顾婉虞摇了摇头,

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我只知道,

他比我想象中要复杂得多,也危险得多。”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问,“那张名单上,为什么会有我父亲的名字?”

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杨慎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迈步走到她面前。

他比她高出一个头,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顾婉虞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后背却抵在了冰冷的书案上,退无可退。

他伸出手,顾婉虞以为他要动手,紧张地闭上了眼。

然而,预想中的耳光或者擒拿并未到来。

一只带着薄茧的温热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她刚才翻窗时,脸颊不小心蹭到了一点灰。

顾婉虞猛地睁开眼,不解地看着他。

杨慎之收回手,指尖捻了捻那点灰尘,

声音依旧低沉,却似乎染上了一丝别样的情绪:

“你很有胆子,顾婉虞。

你是第一个敢夜探我书房,还敢质问我的人。”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是嘲讽还是……赞许。

顾婉虞的心更乱了。

她咬了咬唇,鼓起勇气再次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想知道?”杨慎之忽然欺近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可闻。

他身上清冽的檀香混杂着淡淡的皂角香气,霸道地钻入她的鼻息。

他低下头,深邃的眼眸锁住她的,

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廓,

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因为,你父亲顾远山,知道我到底是谁。”

话音落下,他直起身,拉开了距离,

仿佛刚才那个亲密的姿态只是她的错觉。

顾婉虞却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父亲知道他的身世?那父亲……是敌是友?

杨慎之看着她煞白的小脸和写满震惊的眼眸,

一直紧绷的嘴角,忽然向上牵动了一下,

虽然极淡,却真实存在。

他转身走到一旁,从一个柜子里取出一床薄被,

扔在了一旁的软榻上。

“今晚,你睡这儿。”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

顾婉-虞彻底懵了,这算什么?不惩罚她,

反而让她留宿书房?

她看着那个重新恢复清冷背影的男人,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个男人,行事完全不按常理。

他到底想干什么?

杨慎之没有再理会她,而是坐回书案后,

重新点亮了烛火,拿起一本卷宗,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看了起来。

烛火摇曳,将他的侧脸映照得一半光明,一半晦暗。

顾婉虞抱着薄被,站在原地,

看着那个在烛光下专注而深沉的男人,

心中那张关于他的画像,被彻底撕碎,

又在混乱中,开始重新拼凑。

她忽然觉得,这场错嫁,或许并非终点,

而是一个她完全无法预料的……开端。

而她,已经亲手推开了那扇通往风暴中心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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