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绿的荧光如同垂死者的呼吸,微弱地照亮通风井底这片狭窄的绝地。冰冷粗糙的混凝土井壁上,那一片暗红色的“潮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扩散,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和“咔哒咔哒”的口器摩擦声。甜腻的铁锈腐败气味愈发浓烈,几乎盖过了尘土的味道。
女孩的抽泣声瞬间卡在喉咙里,变成了一声短促、被强行压抑的倒吸气。她下意识地向陈铭身边缩去,手中的树枝剪对准虫潮,却抖得如同风中的芦苇,毫无威慑力。
老赵的脸色在荧光映照下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色泽,他急促地喘着气,眼睛死死盯着那些涌动的虫子,似乎在记忆中拼命搜寻着什么。“这……这东西好像怕……”他话没说完,声音就被虫潮愈发清晰的涌动声淹没了。
陈铭的大脑在最初的惊骇后,如同被冰水浇过,瞬间冷却下来,进入一种近乎麻木的、高速运转的状态。恐惧没有消失,反而成了燃料。不能死在这里!绝对不能!
他的目光如同雷达般扫过井底:除了他们三个活人,只有散落的砖块、厚厚的灰尘、一些干枯的苔藓,还有……他之前为了方便行动,放在脚边的那一小瓶碘伏和半卷绷带!老赵的工具包也还在背上!
“火!用火!”陈铭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狭窄的井底激起回响,“老赵,有能点火的东西吗?!酒精!碘伏也行!”
他自己则猛地弯腰,抓起那瓶碘伏,拧开盖子,将里面棕黄色的液体迅速倾倒在他们身前的地面上,形成一道半弧形的、气味刺鼻的屏障。液体不多,只够画出一条细细的线,但碘伏浓烈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最前排涌来的虫子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激性气味干扰了,速度明显一滞,细长的触须疯狂摆动,发出更加焦躁的“咔哒”声,但并没有后退,只是在那条碘伏线前短暂地徘徊、聚集。
“火……火机!有!”老赵手忙脚乱地翻找着自己的工具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廉价的塑料打火机,还有一小瓶用了一半的工业酒精(可能是用来清洗零件的)!他将酒精瓶递给陈铭。
陈铭一把接过,毫不犹豫地将剩余的酒精全部泼洒在碘伏线前方更远一点的地面上,形成一片挥发着浓烈气味的湿痕。
“退后!捂住口鼻!”陈铭低吼,同时蹲下身,用打火机凑近那片泼洒了酒精的地面。
“咔嚓……咔嚓……”
打火机的齿轮摩擦声在虫潮的“沙沙”声中显得格外刺耳。第一下,没着。第二下,火星闪了闪,灭了。井底空气沉闷,酒精挥发得很快,但浓度似乎不够。
虫子们已经越过了碘伏线的阻碍,开始试探着爬过那片酒精湿痕,距离他们只有不到两米了!最前面的几只甚至已经爬到了女孩的鞋尖前!
女孩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尖叫,拼命跺脚,用树枝剪胡乱拍打,将几只虫子扫开,但更多的虫子涌了上来。
“妈的!”陈铭急了,第三次用力按下打火机!
“噗!”
一小簇淡蓝色的火苗终于窜起!他立刻将火苗凑近地面。
“轰!”
泼洒了酒精的地面瞬间腾起一片淡蓝色的、跳跃不定的火焰!火焰不大,但温度不低,而且带着酒精燃烧特有的呼呼声和刺鼻气味!
冲在最前面的虫子立刻被火焰吞没,发出一阵“噼啪”的细微爆响和焦臭味,身体迅速蜷缩碳化。后面的虫潮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火墙,瞬间混乱起来!火焰和高温显然对它们有极强的克制作用!它们惊慌地向后退缩,互相推挤踩踏,发出更加密集尖锐的“咔哒”声,暗红色的甲壳在火光映照下反射着诡异的光泽。
火墙暂时阻挡了虫潮。
但火焰正在迅速减弱。泼洒的酒精太少了,地面潮湿,支持不了多久。
“快!找能烧的东西!”陈铭一边用脚将几块干燥的、沾着油污的碎布(可能是以前工人留下的)踢进火堆,试图延长燃烧时间,一边焦急地喊道。
老赵也在疯狂翻找工具包和周围。除了几块脏抹布,几根朽烂的木屑,一无所获。这井底太“干净”了。
女孩停止了哭泣,脸色惨白但眼神决绝,她忽然指向头顶:“上面!那些……那些烂掉的木架子!”她指的是井壁上较高处、一些用于固定老旧管道的、早已腐朽的木质支撑架,有些已经断裂,垂挂下来。
但那里太高了,够不着。而且,虫潮虽然被火墙暂时逼退,却并未散去,反而在火焰外围重新聚集,越聚越多,黑压压的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汇聚成一种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嗡鸣,仿佛在等待火焰熄灭的那一刻。
火焰,果然开始迅速变小,颜色从淡蓝变为暗红,最后只剩下几缕青烟和零星的火星。
虫潮再次开始蠢蠢欲动,试探着向前。
“没时间了!往上爬!”陈铭当机立断,指向通风井上方那破损的金属格栅和透下微光的缝隙,“抓住任何能抓住的东西!快!”
他率先冲向井壁,手脚并用,寻找着混凝土墙壁上任何微小的凸起、裂缝、或者残留的钢筋头,开始向上攀爬。墙壁湿滑,角度近乎垂直,攀爬极其困难。
老赵也反应过来,他比陈铭更熟悉这种环境,动作更灵活一些,紧随其后开始攀爬,还不时伸手拉一把陈铭。
女孩看着两人开始攀爬,又看了看身后再次逼近的虫潮,尖叫一声,也爆发出求生的力量,将树枝剪往腰间一别,学着他们的样子,开始向上爬。她身体轻,手臂力量不足,爬得最为吃力,好几次脚下一滑,差点掉下去,指甲在粗糙的墙面上刮出血痕。
虫潮失去了火焰的阻挡,再次汹涌而来,如同暗红色的地毯,迅速铺满了井底,并且开始顺着井壁向上蔓延!它们爬行的速度比人类攀爬快得多!
陈铭听到下方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越来越近,他甚至能闻到那股甜腻腐败的气味直冲鼻腔。他不敢回头,用尽全身力气向上蹬踏、抓挠。手指抠进一道裂缝,碎石簌簌落下。脚踩到一块略微凸起的水泥块,勉强借力。
下方传来女孩惊恐到极点的哭喊:“它们……它们爬上来了!追上来了!”
陈铭低头一看,魂飞魄散!只见暗红色的虫潮如同粘稠的液体,已经覆盖了井壁下方三分之一的范围,并且正在迅速向上“流淌”!几只速度最快的虫子,距离女孩的脚踝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
“抓住!”陈铭猛地向下伸出手,同时用脚勾住上方一根稍微结实点的垂挂铁链(可能是以前吊装东西用的),身体悬空,将手尽可能伸向女孩。
女孩仰着头,脸上涕泪横流,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最后一丝希冀。她拼命向上伸手。
两只手的手指在空中艰难地触碰、滑开、再次触碰!
终于,陈铭抓住了女孩的手腕!与此同时,女孩脚下,几只虫子已经爬上了她的鞋面!
“啊——!”女孩发出凄厉的惨叫,双脚疯狂踢蹬,甩脱了几只虫子,但更多的虫子正顺着她的裤腿向上爬!
陈铭牙关紧咬,手臂肌肉贲张,用尽全力将女孩向上拉拽!老赵也在上方伸出手,抓住了女孩的另一只胳膊,两人合力,硬生生将女孩从虫群的边缘拽了上来!
女孩的双腿和腰间,已经挂上了十几只那种暗红色的虫子!它们锋利的爪子和口器紧紧扣住衣物,甚至试图钻进布料下面!
“拍掉!快拍掉!”陈铭吼道,自己也腾出一只手,疯狂拍打女孩身上和腿上的虫子。虫子的甲壳很硬,拍打效果有限,有些被拍落掉下井底,有些却死死抓住,甚至开始撕咬衣物和皮肤!
女孩又痛又怕,一边哭一边用手拼命去抓挠、拍打。
老赵也帮忙,用他那粗壮的手指去抠、去捏那些虫子。虫子的口器异常锋利,老赵的手指瞬间被划出了几道血口,但他也成功捏碎了几只,粘稠的、暗黄色的体液爆开,散发出更加刺鼻的怪味。
经过一番手忙脚乱、心惊肉跳的拍打,总算暂时清除了女孩身上大部分虫子。她的裤腿和外套被咬破了好几个洞,小腿和腰间有几处皮肤被划破或叮咬,渗出血珠,火辣辣地疼。
但危机远未解除!虫潮的主体仍在迅速向上蔓延,距离他们脚下已经不足两米!而且,因为刚才的耽搁,陈铭和老赵攀爬的高度也有限,距离上方那个透光的破损格栅,至少还有四五米!
更糟糕的是,陈铭勾住的那根垂挂铁链,发出了令人不安的“嘎吱”声,连接的部位似乎锈蚀严重,随时可能断裂!
“继续爬!别停!”陈铭松开铁链,再次寻找攀爬点。他的手指已经磨破出血,手臂酸软不堪,每一次发力都感到钻心的疼痛和无力。
老赵的情况稍好,但他背上沉重的工具包成了巨大的负担,严重影响了灵活性。
女孩忍着身上的疼痛和恐惧,咬着牙,跟在两人身后,一点一点向上挪动。
虫潮,如同附骨之蛆,紧追不舍。那“沙沙”声如同死神的低语,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陈铭抬头,上方那灰暗的光线和破损的格栅,此刻成了唯一的精神支柱。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爬上去!爬上去就有生路!
他的手指终于抓住了一块较为坚固的、裸露的钢筋头,双脚也踩到了一个稍微宽一点的混凝土凸起。他稳住身体,回头,想拉老赵一把。
就在这一刹那——
“咔嚓!”
一声清晰的、金属断裂的脆响!
陈铭脚下那块混凝土凸起,竟然承受不住他和老赵两人的重量,猛地崩裂开来!碎石和尘土飞扬!
陈铭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下急坠!他本能地伸手乱抓,只抓到了一把空气和碎石!
“陈医生!”老赵惊骇的叫声和女孩的尖叫同时响起!
下坠的感觉只持续了不到半秒。
“砰!”
他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下方一个横向伸出的、锈蚀的铁质管道上!剧痛瞬间从脊椎和肋部炸开,眼前一黑,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喉头一甜,一股血腥气涌了上来。
这一撞,虽然没让他直接掉进下方的虫潮,却也让他彻底失去了攀爬能力,身体卡在了管道和井壁之间,动弹不得,每一下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消防斧在刚才的混乱中也不知掉到了哪里。
而虫潮,已经蔓延到了他脚下不到一米的地方!几只冲在最前面的虫子,甚至已经试探着爬上了那根救了他一命、也困住了他的铁质管道!
甜腻腐败的气味扑面而来,虫群“咔哒咔哒”的口器摩擦声近在咫尺。
上方,老赵和女孩惊恐万状地看着他。老赵试图伸手来拉,但距离不够,而且他脚下的立足点也很不牢靠。
下方,是汹涌的、致命的虫潮。
陈铭被卡在中间,剧痛和窒息感一阵阵袭来。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些虫子暗红色的甲壳上粗糙的纹理,看到它们锋利的口器兴奋地开合。
这一次,似乎真的……无路可逃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井水,瞬间淹没了他。
然而,就在第一只虫子即将爬上他脚踝的瞬间——
“砰!哗啦——!”
上方,那扇破损的金属格栅盖板,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部猛地撞开!碎裂的金属网格和锈蚀的螺钉下雨般落下,几块甚至砸在了陈铭头上和虫群中!
紧接着,一道粗壮的光柱,伴随着一声粗暴、带着浓重口音的怒喝,从被撞开的洞口猛地照射下来,笔直地打在陈铭身上和下方汹涌的虫潮上!
“妈的!什么鬼东西在下面!都给老子滚开!”
光柱后面,一个高大魁梧、穿着沾满污渍的武警作战服、脸上戴着防毒面具(玻璃镜片后眼睛瞪得溜圆)、手里端着一把……霰弹枪?的壮硕身影,如同天神下凡般,出现在洞口边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