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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一)

首飞的惊魂一幕,最终以一场奇迹般的“空中舞蹈”画上了有惊无险的句号。

整个哈飞都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英雄的崇拜之中。倪国庆,这个名字一夜之间成为了哈飞的传奇。从一个行政转岗的“门外汉”,到力挽狂澜的“救世主”,他的故事充满了戏剧性,成为了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江樊在事后的调查报告中,对倪国庆的应急处置给予了最高度的评价,称其为“教科书级别的危机决策”。白洁更是在全公司大会上,公开表扬了倪国庆的冷静、智慧和担当,并宣布给予他记大功一次。

侯晓旭看倪国庆的眼神,也彻底变了。那里面有欣赏,有敬佩,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的光彩。两人在工作中的配合,也变得更加默契无间。

然而,在这片祥和与赞誉的表象之下,一股不和谐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动。

(二)

事故的最终调查报告出来了。

报告结论与倪国庆在紧急时刻通过系统分析得出的结论基本一致:这是一起由尾部传动轴法兰盘的制造缺陷、HX-02翼型成功带来的动态载荷变化,以及机械传动系统的共振敏感区共同作用引发的复合型事故。

报告明确指出,倪国庆的气动设计本身没有问题,反而其“软失速”特性在事故初期为飞行员争取了宝贵的反应时间。

按理说,真相大白,倪国庆应该彻底洗刷所有潜在的嫌疑。

但事情的发展,往往并不尽如人意。

在公司高层召开的事故复盘会议上,艾洪超副总的发言,却让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事故报告虽然分析了原因,但我们不能只看表面。”艾洪超的语气冰冷,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终落在了角落里的倪国庆身上,“我认为,这次事故,暴露出了我们在项目管理和技术评审上的严重问题!”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八度:“一个行政转岗的年轻人,没有经过任何正规的航空工程训练,就能轻易地主导一个关键部件的设计,甚至在首飞这种重大场合,越过指挥链,直接对试飞员下达操作指令!这是什么行为?这是严重的违规!是对飞行安全的极端漠视!”

艾洪超的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会议室里炸开了锅。

“艾总,话不能这么说!”白洁立刻反驳道,“倪国庆虽然出身不同,但他的才华和贡献是有目共睹的!这次事故,他是最大的功臣,不是罪人!”

“功臣?”艾洪超冷笑一声,“如果不是他的设计改变了飞机的载荷分布,这个隐藏了几十年的‘共振敏感区’会被诱发吗?他的设计,就像一个不稳定的催化剂!今天是运气好,江樊命大,下次呢?我们能总指望奇迹发生吗?”

艾洪超的这番话,听起来竟也有几分歪理。他巧妙地将事故的根源,从制造缺陷和历史遗留问题,转移到了倪国庆这个“不稳定因素”身上。

会议室里,支持白洁和支持艾洪超的两派,立刻陷入了激烈的争论。

倪国庆坐在那里,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推到风口浪尖的靶子。他想开口辩解,但看着艾洪超那咄咄逼人的架势,和周围复杂的目光,他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职场不仅是技术的战场,更是人心和权力的角斗场。

(三)

会议最终不欢而散,没有得出任何结论。

但艾洪超的话,却像一颗毒种子,在哈飞内部悄然生根发芽。

一些原本就对倪国庆的快速晋升心怀嫉妒的人,开始蠢蠢欲动。他们在私下里散布着各种谣言:

“我就说嘛,野路子就是野路子,迟早要出问题。”

“这次江樊命大,下次指不定谁就没这么幸运了。”

“听说他那个什么‘S型’设计,根本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根本没有理论依据。”

“他能当上核心成员,还不是因为白主任偏心?”

这些风言风语,像无形的刀子,一点点侵蚀着倪国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声誉。

李卫东气得跳脚,要去找那些人理论,被倪国庆拦住了。

“国庆,你就忍了?他们这是造谣!”李卫东愤愤不平地说。

倪国庆苦笑了一下:“忍不忍,不是我说了算的。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们现在去吵架,反而落了下乘。”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倪国庆的心里,还是感到一阵阵的寒意。他没想到,自己舍命挽救的项目,换来的竟然是这样的猜忌和攻击。

(四)

就在倪国庆承受着巨大的内部压力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外部”挑战,也悄然降临了。

一天下午,倪国庆正在办公室里,和侯晓旭、王立斌一起讨论如何对尾部结构进行加固,以彻底消除那个“共振敏感区”。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白洁带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各位,我给大家介绍一下。”白洁的表情有些严肃,“这位是来自611所(成都飞机工业集团公司飞机设计研究所)的赵主任,他是国内著名的气动专家,也是我们这次‘老母鸡’项目的特邀技术顾问。”

那个叫赵主任的男人,身材微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眼神锐利,透着一股上位者的气场。他微笑着对众人点了点头,但那笑容,却让人感觉有些距离感。

“赵主任,您好。”侯晓旭、倪国庆等人连忙起身问好。

“大家好。”赵主任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倪国庆身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倪国庆工程师吧?年纪轻轻,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夸奖,但倪国庆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轻视。

接下来的几天,赵主任深入参与了项目的技术评审。他对项目的很多方面都提出了尖锐的问题和改进建议,展现了深厚的专业功底。

但他似乎对倪国庆特别“关注”。

在一次关于HX-02翼型的技术研讨会上,赵主任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倪国庆的设计提出了质疑。

“……倪工程师的‘分离泡控制’理论,听起来确实很新颖。”赵主任慢条斯理地说道,“但是,据我所知,这种设计在国际上也只是处于理论探索阶段,还没有任何一个成熟的机型采用过。我们哈飞作为国之重器的研制单位,在一个需要交付部队使用的改进型号上,采用如此激进和未经充分验证的技术,是不是太冒险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看过你们的风洞试验数据,虽然在理想状态下表现不错,但在复杂的真实飞行环境中,比如在侧风、紊流、结冰等条件下,这个‘分离泡’真的能像你们预期的那样稳定吗?一旦它失效,后果不堪设想。”

赵主任的问题,专业且刁钻,直指HX-02翼型最核心的风险点。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倪国庆身上。

这是继艾洪超之后,又一个重量级人物对他的设计提出公开质疑。而且,赵主任是公认的气动专家,他的质疑,远比艾洪超的指责更有杀伤力。

倪国庆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必须再次为自己的设计,进行一场艰难的辩护。

他看着赵主任,眼神平静而坚定,缓缓开口:“赵主任,您提出的问题非常专业,也确实是我们设计过程中重点考虑的风险。关于您的质疑,我想从三个方面来回答……”

一场新的风暴,似乎又要来临。倪国庆不仅要应对内部的明枪暗箭,还要迎接来自外部权威专家的严峻挑战。他的航空报国之路,注定不会平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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