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女孩儿并未理会他的嘲讽。
只是用一双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卷手制的棋谱。
那本棋谱用粗麻线装订，竹简已被摩挲得光滑，上面还沾着斑驳的污迹。
女孩儿哽咽着开口：
“最后的注解……由奴婢……来为娘娘念出。”
【开元七年，除夕。
这是我独自过的第一个除夕。
身子竟觉得轻快了许多。
我不会傻到以为是病要好了，这大概，便是回光返照吧。
我用仅剩的一支银钗，与一个心善的老宫女换了一块木炭和一枚桂花糕。
我想在最后，再尝一次甜味。
我记得这个味道。
以前，每逢生辰，他总会从京城最好的糕点铺里，为我带回一枚。
可如今，只剩我一人了。
我正准备点燃木炭，却听见院外传来争吵和哭泣声。
管辖这片冷宫的老宦官，正厉声呵斥着一个瘦弱的身影，将她推倒在雪地里。
是我从未见过，却又无比熟悉的人——萧衍的幼妹，灵月公主。
她的生母早逝，在宫中一向过得艰难。
老宦官抢走了她怀中过冬用的手炉，骂她是没娘的野种。
我什么都没想，推开了冷宫的门。
我用我这“废妃”的身份，用我这人尽皆知的“疯病”，冷冷地盯着那个宦官。
他被我眼中的死气吓得倒退一步，咒骂着走开了。
我将灵月扶起，把那枚桂花糕塞进了她冰冷的手里。
她呆呆地看着我，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三……三皇嫂？”
她还记得我。
在她小小的眼睛里，我仿佛看到了萧衍年少时的影子。
从那天起，灵月便时常偷偷跑来意阑轩看我。
她会给我带一朵偷偷从御花园摘来的花。
她是这死寂的冷宫里，唯一的光。
我经常在想，是不是上天可怜我，派她来代替他，陪我走这最后一段路呢？
可那光，也快要熄灭了。
灵月受了风寒，高烧不退。
因她无母族依靠，太医院只派了个年老的医官随意看了看，便再无人问津。
为我送饭的小宫女告诉我，灵月已经烧得说胡话了。
我呆呆地看着那扇紧闭的宫门，心如刀绞。
“可是……我没有办法救你啊。”
只要太医院肯用一株好点的人参……只要陛下他，能想起宫中还有这么一个妹妹！
可我能做什么呢？
我是一个连冷宫都踏不出去的罪人。
我想过撞开宫门，但门外的锁链比我的骨头还硬。
我的灵月，只能在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里，慢慢地走向死亡。
最后，我写了一张字条，用我身上最后一件还能看的旧物，求人递出去。
他没有回信。
也是，我让他蒙羞了那么多次，又怎会再看一眼我递出的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