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东海诡谲
东海之极，归墟如眸。
萧云澈脚踏惊涛，悬停在百里涡旋之外。海水在这里呈现出诡异的墨蓝色，漩涡缓缓转动，无声吞噬着万吨海水。水汽氤氲中，隐约可见海底有宫殿轮廓沉浮——那便是水帝遗宫。
“公子，不能再近了。”
身后传来苍老声音。萧云澈回头，见一青袍老者踏浪而来，正是三日前在沿海小镇遇见的“听潮老人”。此人自称是水帝后裔，世代看守归墟之秘。
“前方百里，便是‘寂灭海眼’。”听潮老人面色凝重，“莫说化神修士，便是炼虚大能深入，也有去无回。水帝遗宫虽在眼前，实则隔着三重生死关——弱水屏障、时光乱流、心魔幻境。”
萧云澈眉心血痕、风痕、火痕三色印记微微发烫，似在共鸣。他沉吟道：“前辈既知危险，为何还愿为我引路？”
“因为老朽等了八百年。”听潮老人目光灼灼，“水帝祖训有言：待三帝传人现世，便是归墟开封之时。公子身负三帝之力，正是预言中人。”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深蓝鳞片：“此为‘水帝逆鳞’，可助公子通过第一重‘弱水屏障’。但后面两关……只能靠公子自己了。”
萧云澈接过鳞片，触手冰凉，内蕴浩瀚水灵之力：“多谢前辈。不知前辈可知……天机阁的人是否已到？”
听潮老人脸色微变：“三日前，确有一灰衣人闯入归墟范围。此人修为深不可测，竟能短暂滞留在时光乱流中，而后消失不见。”
“白无涯……”萧云澈握紧鳞片，“果然来了。”
他不再犹豫，将水帝逆鳞贴于胸前，纵身跃入漩涡。
—
第一关，弱水屏障。
刚入漩涡十里，海水陡然变重。每一滴都重若千钧，更可怕的是，这水能吞噬灵力——寻常护体真气触之即溃。
萧云澈胸前的逆鳞泛起蓝光，形成一个椭圆光罩。重水压得光罩咯吱作响，但终究撑住了。
继续下潜。
百里深处，光线彻底消失。唯有逆鳞蓝光映照出周围景象：无数沉船残骸悬浮水中，有些是千年前的古船，有些还很新鲜。船骸中，偶尔能看到枯骨，保持着死前挣扎的姿态。
突然，一道黑影从旁掠过。
萧云澈警觉转头，却什么也没看见。但神识感应到，有东西在跟着他——不止一个。
“弱水怨灵。”听潮老人的话在耳边回响，“溺死此地的修士魂魄，被弱水侵蚀，化作只知吞噬灵力的恶鬼。”
正想着，前方出现一片“森林”。
那是无数水草，每一根都有百丈长，在水流中摇曳。草叶边缘锋利如刀，更诡异的是，草茎上挂满透明水泡，每个泡里都困着一道挣扎的虚影——正是怨灵。
水草似有感应，齐刷刷转向萧云澈。
下一刻，万千草叶如标枪般射来！
萧云澈眼神一凛，惊蛰剑出鞘。
“风雷火，三帝剑阵！”
紫雷、青风、赤火三色剑气交织成网，绞碎袭来的草叶。但水草无穷无尽，断了一茬又长一茬。更麻烦的是，那些水泡破裂，怨灵蜂拥而出，尖啸着扑向光罩。
它们在啃食逆鳞的力量！
光罩开始变薄。
“不能纠缠。”萧云澈当机立断，眉心三色印记大亮，“雷帝真身，开！”
十丈高的紫青法相显现，双拳轰出，硬生生在草海中开出一条通道。他紧随其后，风雷步催到极致，向前狂冲。
三千丈后，终于冲出草海。
但眼前景象让他心头一沉。
弱水屏障的尽头，是一面……水墙。
墙高不知几许，宽不见边际。水墙中的水不再是墨蓝，而是纯粹的黑色，缓缓流动，宛如凝固的夜幕。墙上浮现着密密麻麻的符文——那是上古水禁，专门封印一切非水系的灵力。
逆鳞蓝光在靠近水墙时急剧暗淡。
“这道墙……逆鳞也破不开？”萧云澈停在水墙前三丈。
他试探性挥出一道雷剑。剑气触及水墙的瞬间，竟被反弹回来，威力还增了三成！若非他闪避及时，险些被自己的剑气所伤。
“反弹一切攻击，还能吸收灵力增强反弹……”萧云澈皱眉，“难怪听潮老人说，炼虚大能来了也无用。”
正思索间，怀中某物突然发烫。
是那块从雷泽得来的、刻着“火帝遗宫”地图的玉简！
萧云澈取出玉简，发现它正与弱水屏障产生共鸣。玉简表面浮现出几行新的小字：
“水火相济，阴阳化生。以火帝本源为引，可开弱水之壁。”
火帝本源？
他心念一动，催动体内火帝之力。赤红火焰自掌心升腾，缓缓按向水墙。
奇迹发生了。
火焰没有熄灭，反而在水墙上“烧”出一个洞口！洞口边缘，黑色弱水与赤红火焰相互侵蚀、交融，最终形成一道稳定的门户。
“原来如此……”萧云澈恍然，“水帝设此屏障，不是为阻拦后人，而是为筛选——唯有集齐水火二帝之力者，方有资格进入遗宫。”
他踏入门户。
身后水墙闭合，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浩瀚的地下海，海面平静如镜，倒映着穹顶的发光水晶。而在海中央，一座水晶宫殿巍峨矗立，宫门上方悬着一块匾额，上书三个上古文字：
“水帝宫”
第一关，过了。
但萧云澈没有放松警惕，因为听潮老人说过——第二关“时光乱流”，比弱水屏障更凶险百倍。
—
果然，刚踏入地下海范围，异变陡生。
海水突然开始倒流！
不，不是海水，是……时间。
萧云澈感到身体在变轻，视线在模糊。等他回过神，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沙滩上——不是归墟的沙滩，而是……天启城外的“金沙滩”！
“这里是……”他怔住。
阳光明媚，海浪轻抚。远处有孩童嬉戏，更远处，天启城楼巍峨耸立。
不对。
天启城三个月前已被战火波及，城楼有损。可眼前这座，完好无损。
而且……
他低头看自己，穿着月白长衫，腰间佩着一柄普通铁剑——这是三年前的他！修为只有凝气三层！
“时光倒流？”萧云澈心头一震，“不，是幻境。水帝第二关，心魔幻境……”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澈儿，发什么呆呢？”
萧云澈浑身剧震，缓缓转身。
沙滩上，一位美妇人含笑走来。她约莫三十许人，身着淡紫罗裙，眉眼温柔——正是萧云澈的母亲，镇国公夫人，苏婉清！
三年前的血夜，母亲为护他突围，死于乱箭之下。这是他心中最深的痛。
“娘……”声音发颤。
“今日是你十六岁生辰，娘特意带你来金沙滩走走。”苏婉清走到近前，替他理了理衣襟，“怎么，不喜欢？”
萧云澈看着母亲鲜活的面容，眼中发热。
明知是幻境，却舍不得戳破。
“喜欢。”他轻声说。
“那就好。”苏婉清微笑，“走，娘带你去‘听潮阁’，你最爱那儿的桂花糕。”
她牵起萧云澈的手，温热柔软，真实得可怕。
萧云澈任由母亲牵着，走过沙滩，进入天启城。街道熙攘，叫卖声不绝，一切都是三年前的模样。
在听潮阁二楼雅座，苏婉清点了桂花糕和清茶。
“澈儿，你父亲今日在宫中议事，晚些回来给你庆生。”她斟茶，“娘有件礼物要送你。”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紫色玉佩，玉佩呈龙形，内蕴雷光。
“这是萧家祖传的‘惊雷佩’，历代只传嫡子。你大哥早夭，二哥在西境……今日起，它归你了。”
萧云澈接过玉佩，触手温热——正是他如今贴身佩戴的那枚！
三年前，母亲确实在生辰这天给了他惊雷佩。三日后，镇国公府剧变，他靠着玉佩中蕴藏的一道保命雷法，才逃出重围。
历史在重演。
“娘，”他忽然问，“如果……我是说如果，萧家将来遭遇大难，您希望我怎么做？”
苏婉清手一顿，茶水微漾。
她抬眼看着儿子，目光深邃：“澈儿，你今日怎么问这个？”
“只是……突然想到。”
苏婉清沉默片刻，轻声道：“若真有大难……娘希望你活下去。不是苟且偷生，而是活着，查明真相，讨回公道。然后……让这样的悲剧，不再重演。”
她握住萧云澈的手：“但娘更希望，永远没有那一天。”
萧云澈低头看着茶杯，水中倒映着他年轻的脸。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三日后，皇帝下旨，镇国公府满门抄斩。母亲为让他逃走，换上他的衣服，引开追兵，最终万箭穿心。
心在绞痛。
“娘，”他忽然说，“您走吧。离开天启城，去北境找父亲。”
苏婉清愣住：“澈儿，你说什么胡话？”
“不是胡话。”萧云澈抬头，眼中已恢复清明，“三年前，我没能救您。但这一次……至少在幻境里，我想救您一次。”
他站起身，惊雷佩光芒大放——虽然修为被压制到凝气期，但玉佩中的雷帝气息仍在！
“破！”
一道紫色雷霆炸开，整座听潮阁开始崩塌！
苏婉清的身影渐渐模糊，但最后时刻，她笑了。
“澈儿……你长大了……”
幻境破碎。
萧云澈回到地下海，依旧站在海边。但眼前多了一人——正是母亲苏婉清的虚影！
“娘？！”他失声。
“不是真的。”虚影开口，声音与母亲一模一样，却多了一丝空灵，“我是水帝以你记忆为基，塑造的‘心魔镜灵’。恭喜你，通过了第二关‘心魔幻境’。”
“水帝大人说，能看破幻境者不难，难的是在幻境中做出与当年不同的选择。你选择救母亲，哪怕明知是假——这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心志，正是通过第三关的关键。”
虚影抬手，指向水晶宫殿：“第三关‘本心拷问’，就在宫中。但在此之前……”
她顿了顿：“你可愿陪‘娘’多说几句话？毕竟，这是你记忆中的我，所思所想，皆源于你。”
萧云澈眼眶微红：“好。”
母子二人在海边坐下——虽然明知对方是镜灵，但那份熟悉的感觉，让他贪恋。
“您……恨皇帝吗？”他问。
“恨。”镜灵答得干脆，“但更恨这世道。皇帝为何敢动萧家？因为萧家功高震主？不，因为皇权至高，生杀予夺全凭一念。这世道若不改，今日是萧家，明日就是李家、王家……”
她看向萧云澈：“你想改变这世道？”
“想。”
“哪怕前路尸山血海？”
“哪怕粉身碎骨。”
镜灵笑了，笑容与记忆中母亲欣慰时一模一样。
“那便去吧。水帝宫中，有你要的答案。”
她起身，身影开始消散。
“澈儿，最后一句——别活成你仇恨的样子。要活成……你希望这世道成为的样子。”
话音落，镜灵彻底消失。
萧云澈跪地，朝虚影消失处磕了三个头。
然后起身，大步走向水晶宫殿。
宫门自动开启。
殿内空旷，只有中央一池清水。池边坐着一名蓝衣女子，背对着他，长发如瀑。
“水帝前辈？”萧云澈行礼。
女子缓缓转身。
看清她面容的瞬间，萧云澈如遭雷击——
那张脸，竟与母亲有七分相似！
“很惊讶？”水帝微笑，“苏婉清是我的血脉后裔。三百年前，我有一缕分魂转世，便是你外祖母。所以你身上，也流着我的血。”
萧云澈怔住。
难怪他觉醒玄雷圣体时，水灵根也异常活跃。
“所以您设下心魔幻境……”
“既为考验，也为见见后辈。”水帝招手，“过来，孩子。”
萧云澈走到池边。
水帝伸手轻抚他眉心，三色印记旁，悄然浮现一道蓝色水纹。
“四帝归一，你已触摸到化神门槛。”她收回手，“但还不够。天道之所以强，不仅因它掌控法则，更因它……没有‘心’。”
“没有心？”
“天道无情，故能绝对理智，做出最‘正确’的判断。”水帝指向池水，“你看。”
池面浮现画面：一座村庄正遭洪水，村民逃往高地。而高地只有一处，容不下所有人。若你是天道，会如何选择？
画面中，洪水滔天，老弱妇孺落在后面。眼看要被淹没，突然一道土墙升起，挡住了洪水——但代价是，前方山体滑坡，将逃到高处的青壮年全部掩埋。
“救了弱者，死了强者，村庄失去劳力，终将消亡。”水帝说，“救了强者，弱者死，村庄可存，但背弃人伦。”
她看向萧云澈：“你会怎么选？”
少年沉默良久，答：“我两个都救。”
“救不了呢？”
“那就尽力救能救的，然后……改变这该死的世道，让这样的悲剧少发生。”
水帝眼中闪过赞许：“这就是‘人心’。会犹豫，会痛苦，会做‘不理智’的选择。但正是这些选择，让世界……有了温度。”
她起身，走向宫殿深处：“跟我来。”
萧云澈紧随其后。
宫殿尽头，是一间密室。密室中央悬浮着一颗湛蓝水晶，水晶中封存着一滴……眼泪形状的液体。
“这是我的‘本源泪’。”水帝说，“融合它，你便得水帝传承。但我要你答应一件事——”
她神色严肃：“融合之后，去西域须弥山前，先回一趟北境。”
“为何？”
“因为蛮族祖神……已经开始苏醒了。”水帝挥手，池面又现画面：北境极北，一座血色祭坛冲天而起，蛮族正在举行盛大血祭。祭坛中央，一道万丈血影缓缓凝聚。
“天道与蛮族祖神有旧约。如今天道受创，必会唤醒祖神，借蛮族之力除掉你。”水帝说，“而蛮族内部……有叛徒。”
画面一转，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北境大营，中军帐内，副帅周猛正与一名蛮族萨满密谈！
“周猛？！”萧云澈瞳孔骤缩。
“他是天道百年前埋下的棋子。”水帝冷笑，“只待时机成熟，便与蛮族里应外合，覆灭北境边军。”
她看向萧云澈：“所以你必须回去。在你融合我的本源时，我会暂时冻结归墟时间，外界过去三日，此地过去三月。这三月，你需在此闭关，彻底炼化四帝之力，冲击化神。”
“待你出关，先平北境之乱，再图西域。”
萧云澈深吸一口气：“晚辈遵命。”
“好。”水帝微笑，身形开始消散，“记住，孩子——力量越大，责任越重。这天下苍生……就托付给你了。”
最后的声音落下，她化作点点蓝光，融入那颗本源泪。
泪水飞向萧云澈，没入眉心。
轰——！！！
四股力量在体内疯狂融合，剧痛让他险些昏厥。但他咬牙盘坐，运转《九霄玄雷录》，开始漫长闭关。
而此刻，外界。
北境大营，周猛掀开帐帘，望向南方，眼中闪过诡异金芒。
“萧云澈……该回来了。”
“这场棋，也该……收官了。”
他身后的蛮族萨满狞笑，露出满口黑牙：
“祖神已醒七分，三日后，血祭完成。届时……北境将成我族牧场。”
风雪呼啸，掩去阴谋。
一场关乎北境存亡的大战，即将爆发。
而萧云澈的闭关，才刚开始。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