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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课程开始十分钟后,林烬就确定了一件事:这玩意儿比老瘸子教的任何东西都难。

艾莉西亚——或者说她的意识备份——站在虚拟控制台前,手指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发光的线条。那些线条不是简单的全息投影,它们在空中保持稳定,互相交织,形成一个复杂的、不断变化的几何结构。

“时空的基本‘织物’。”艾莉西亚说,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你们可以把它想象成一张巨大的、三维的网。正常状态下,网的每个节点都稳定,线是直的,张力均匀。”

她轻轻一推,几何结构开始扭曲。几条线突然绷紧,另几条线松弛,整个结构开始不自然地弯曲。

“时空褶皱,就是这样产生的——局部张力失衡。衔尾蛇的作用……”她做了个手势,结构中出现几个发光的点,“就是像别针一样,在关键节点上固定,防止褶皱继续扩大。”

林烬盘腿坐在地板上,手撑着下巴,眼睛眯成一条缝。工装裤上那个笑脸图案在虚拟光线下显得有点滑稽。他看了半天,突然举手:

“所以问题不是网破了,是网打结了?”

艾莉西亚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比喻很粗糙,但……基本正确。星蚀是打结的过程,衔尾蛇是强行固定住打结的地方,防止结变得更紧。”

“那我们为什么不能直接把结解开?”苏挽月站在控制台另一侧,深灰色的眼睛紧盯着结构模型。她已经换上了一件从房间衣柜里找到的便服——简单的灰色衬衫和长裤,左袖整齐地折叠、固定。这让她看起来不再像个军人,更像……一个学生。一个过于严肃的学生。

“因为解开会释放巨大的能量。”艾莉西亚解释,“想象一个被强行拉紧的弹簧突然松开。时空褶皱里储存着足以撕裂行星的能量,如果瞬间释放……”

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白。

伊森坐在房间角落的椅子上,银发在虚拟光线下几乎透明。他的状态比之前好了一些,但依然虚弱。淡蓝色眼睛里的金色光点缓慢旋转,像是在记录、分析眼前的每一帧信息。

“所以需要缓慢释放。”他轻声说,手指在空中无意识地划动,像是在模仿艾莉西亚的动作,“用衔尾蛇作为缓冲器,一点一点放松张力,直到褶皱平复。”

“正确。”艾莉西亚赞许地点头,“而这就需要三把钥匙的精确配合。”

她调出一个新的界面——三个旋转的、不同颜色的能量球,分别对应生物密钥、坐标密钥和能量密钥。

“生物密钥——伊森的血脉——负责‘感知’。它能让你们‘感觉’到时空织物的张力分布,找到最关键、最脆弱的节点。”

伊森的金色光点亮了一瞬。

“坐标密钥——苏挽月手中的数据——负责‘定位’。它标记了十二个锚点的精确位置,以及它们之间的连接路径。没有它,你们会在时空迷宫里永远迷失。”

苏挽月的手指不自觉地摸了摸腰间——那里藏着那个金属圆片。

“而能量密钥……”艾莉西亚看向林烬,“它提供‘力量’。拆除衔尾蛇需要巨大的能量输出,能量密钥是唯一能安全供给的源头。”

林烬拍了拍背包里的黑色箱子:“懂了。伊森看路,少校导航,我供油。”

“不止。”艾莉西亚走到他面前,深褐色的眼睛盯着他,“你的角色最关键。因为你是‘编织者’——或者说,是某种……更特殊的存在。”

她调出一段数据流——那是林烬的基因分析图谱。正常的DNA螺旋结构上,有大约百分之二点七的片段呈现诡异的、非标准的几何形状,像某种外星文字。

“这部分基因,我们称之为‘异质编码’。”艾莉西亚说,“它不属于已知的任何物种。但有趣的是,它和时空织物的基本结构……有某种数学上的同构性。”

林烬眨眨眼:“同构性是什么?”

“意思是……”艾莉西亚寻找着合适的词汇,“你的这部分基因,像是能‘理解’时空的语言。当你看着那张网时,你看到的可能不只是线条和节点,而是……”

她停顿,看着林烬的眼睛。

“你看到了什么?”

林烬沉默了几秒。

说实话,从刚才开始,他就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在艾莉西亚展示的那个时空结构模型上,他看到的不是简单的发光线条。他看到的是……流动。像水流的纹理,像风吹过沙丘留下的波纹,像某种活物的呼吸节奏。那些线条不是静态的,它们在缓慢地、规律地脉动,每条线都有自己的“心跳”。

有些地方的心跳很平稳,有些地方很急促,还有些地方……几乎停滞了。

而在结构扭曲的那些位置,他看到的是——混乱。心跳乱成一团,线条互相缠绕、打结,形成一团乱麻。

“我看到……”林烬缓缓开口,声音有些不确定,“它们在动。像活的。有些地方‘生病了’,跳得很乱。”

艾莉西亚的眼睛亮了起来。

“描述得更具体点。”

林烬指着模型上一个扭曲最严重的位置:“那里……像是有个结。线条不是单纯打结,是……互相吞噬?一条线在吃掉另一条线,但吃得不好,卡住了。”

伊森突然站起来,淡蓝色的眼睛睁大:“他说的……和我‘听’到的吻合。那个位置,是时空褶皱最深的‘静默区’。没有声音,没有振动,什么都没有……像被什么堵住了。”

苏挽月调出锚点系统的诊断数据:“那个坐标……是第七锚点的位置。系统显示那里已经失联一百七十年。原因不明。”

艾莉西亚的表情变得严肃。

“卡勒斯的笔记里提到过第七锚点的异常。”她说,“但他没能去调查——那个位置在已知宇宙的边缘,靠近‘虚无之墙’。传说那里是时空结构的边界,再往外就是……什么都没有。”

“虚无之墙?”林烬挑眉,“这名字听起来像是三流太空歌剧里的设定。”

“但可能是真的。”艾莉西亚调出星图——一片浩瀚的星海中,有一个明显的、圆形的空白区域,直径大约五千光年,“所有尝试进入那片区域的飞船都失联了。连信号都传不回来。第七锚点就在那个区域的边缘,三百年前就停止了回应。”

她看向林烬:“你能‘看’到那里的具体情况吗?哪怕只是一点点?”

林烬盯着星图上那个空白区域。一开始,他什么都感觉不到——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图像。但当他集中注意力,试着用那种“看流动”的方式去看时……

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是用某种更深层的感知。

那里……不是“什么都没有”。相反,那里太“满”了。

无数条时空的线在那个区域纠缠、堆积、压缩,密度高到几乎无法想象。就像一个线团被无限压缩,所有的线都挤在一起,失去了原有的结构和秩序。

而在那个线团的中心,有一个……点。

一个吸收一切的点。

所有的线都在向那个点流动、坠落,然后在接触到点的瞬间——消失。不是断裂,不是转移,是纯粹的、彻底的消失。

“那里……”林烬的声音有点干涩,“那里有个……洞。一个吃线的洞。所有的时空都在往里掉,然后没了。”

房间里的温度仿佛下降了几度。

“时空奇点……”艾莉西亚喃喃自语,“理论上不可能自然形成的东西。除非……”

她没说完,但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除非有人故意制造的。”苏挽月接过话,深灰色的眼睛里闪过寒意,“比如,三百年前那些想要用衔尾蛇重塑宇宙的疯子?”

“或者……”伊森小声说,“那个计划成功了,但结果……失控了?”

艾莉西亚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关掉了所有界面,房间恢复了普通书房的样貌。

“课程暂停。”她说,声音里有一种林烬从未听过的疲惫,“我需要……重新计算一些东西。你们休息吧。房间里有食物和水——虽然是合成的,但能吃。还有,林烬……”

她看向他,眼神复杂。

“试着和你的那部分基因……对话。也许它能告诉你更多。”

她说完,身影开始变淡、透明,最后消失了。就像她从未存在过一样。

寂静。

只有虚拟森林里那些虚假的鸟鸣声。

林烬一屁股坐回地板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哇哦。事情越来越有趣了。我们不仅要拆除一个能毁灭宇宙的超级武器,还要面对一个可能已经失控了三百年的时空黑洞。有没有人觉得这任务难度稍微高了那么一点点?”

苏挽月走到书桌前,拿起一本帝国时代的物理课本——纸质书,页面已经泛黄。她翻了几页,然后说:

“慕容白将军知道第七锚点的事吗?”

“如果他真的是遗产守护者的领导者,应该知道。”林烬说,“但问题是他想干什么?控制衔尾蛇?还是……别的什么?”

“也许他想做的,和我们一样。”伊森轻声说,银发在虚拟阳光下闪闪发光,“只是方法不同。我们想拆除,他想……利用?利用那个‘洞’?”

林烬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如果……”他缓缓说,“如果他想做的不是控制,是……跳进去呢?”

苏挽月和伊森同时看向他。

“跳进一个时空奇点?”苏挽月皱眉,“那是自杀。”

“常规意义上,是的。”林烬站起来,走到窗边——窗外,虚拟的森林在微风中摇曳,看起来那么真实,那么……虚假,“但如果有衔尾蛇的保护呢?如果他能用锚点稳定住周围的时空,然后……”

他转身,看着两人:

“然后跳进那个洞,去……另一边?”

“另一边是什么?”伊森问。

“不知道。”林烬老实承认,“也许是虚无,也许是另一个宇宙,也许是……我父亲来的地方。”

这句话说出来,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

林烬身体里那陌生的百分之二点七基因。那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父亲。第七锚点旁边的时空奇点。

这些碎片,似乎在暗示某种……联系。

“我需要休息。”苏挽月打破了沉默,“伊森也需要。林烬,你也该睡一会儿。接下来的战斗,可能需要我们保持清醒很多天。”

她走向房间的另一扇门——那里通向几个简单的卧室。

林烬没有跟过去。他坐在窗边,看着虚拟的森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工装裤上那个笑脸图案。

自由。

母亲留给他的那句话。

“愿你活得自由,哪怕世界不自由。”

他闭上眼睛,试着做艾莉西亚建议的事:和身体里那陌生的部分对话。

这听起来很疯狂——和自己的基因说话?但在这里,在这个口袋宇宙里,在知道了这么多疯狂的事情之后,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集中注意力,不是集中在眼睛或耳朵上,是集中在……感觉上。

那是一种很难描述的状态。像半梦半醒,像沉入深海,像悬浮在无重力空间。他的意识向内下沉,穿过骨骼,穿过血液,穿过细胞的壁膜,进入那个双螺旋的世界。

在那里,他“看”到了。

正常的DNA片段像温和的、稳定的河流,缓缓流动,规律脉动。但那些“异质编码”的部分……

它们不一样。

它们在发光——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光,是某种更深层的、信息层面的光芒。它们的结构不是双螺旋,是更复杂的、多维的几何形状,像某种超现实主义的雕塑,在不断变化、旋转、重组。

而当他靠近时,他“听到”了……

声音。

不是声音,是信息。直接涌入意识的信息流,没有语言,没有图像,只有纯粹的、抽象的……概念。

关于“网”的概念。

关于“连接”的概念。

关于“边界”和“超越边界”的概念。

还有……关于“家”的概念。

那不是人类的“家”——不是房子,不是星球,不是任何具体的地方。是一种状态,一种存在方式,一种……自由流动、无拘无束的状态。

然后,信息流中浮现出一个……邀请。

不,不是邀请,是地图。

一张指向某个地方的“地图”。不是空间坐标,是某种更抽象的东西——一个“方向”,一种“振动频率”,一段“共鸣的旋律”。

而那个方向,指向的是……

第七锚点。

那个有时空奇点的位置。

林烬猛地睁开眼睛。

心跳如鼓,冷汗浸湿了后背。

他知道了。

那部分基因,那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父亲留下的东西……它在指引他。

不是指引他“回家”——那可能永远也回不去了。

是指引他……完成某件事。

完成那个他母亲没能完成的事。

完成那个卡勒斯用一生准备的事。

完成那个可能决定整个宇宙命运的事。

他站起来,走向卧室。

苏挽月已经躺下了,但还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伊森在隔壁房间,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

林烬躺到自己的床上——床很软,比他在锈蚀镇的破床垫舒服一百倍,但他睡不着。

他盯着天花板,大脑飞速运转。

然后,他笑了。

那种熟悉的、玩世不恭的、带着点疯狂的笑。

“好吧。”他轻声对自己说,“既然都这样了,那就玩把大的。”

他闭上眼睛,这次是真的准备睡了。

但在入睡前的最后时刻,他脑海里浮现的不是时空结构,不是基因编码,不是拯救世界的重任。

是母亲照片背面那句话:

“愿你活得自由。”

自由。

也许,自由不是无拘无束。

是在知道所有枷锁之后,依然选择前行。

是在明白所有代价之后,依然做出选择。

是在看穿所有谎言之后,依然相信某些东西值得相信。

林烬睡着了。

梦里,他站在一片无垠的星海中央,手里拿着一把扳手。

面前,是整个宇宙的机器,在等他修理。

而这次,要修的可不是挖掘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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