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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药检报告送达后的第五天,深夜十一点半。

仁济巷彻底沉入睡眠,白的喧嚣和劫后余生的庆幸都被浓重的夜色吸收,只剩下零星几点昏黄的路灯光晕,在湿的巷道石板上投下模糊的光圈。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猫叫,更添静谧。

济世堂后院东厢房还亮着灯。林望舒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着三样东西:那份权威的药检报告、苏清晏留下的装有宏远地产旧账资料的档案袋、以及父亲林怀远写给母亲叶婉秋的那封未寄出的旧信。橘黄色的台灯光芒,将他的侧影拉长,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显得格外沉静。

他摩挲着报告光滑的封面,目光却落在那封泛黄的信纸上。“……行事颇为诡谲,与地方牵扯甚深……若有风险,不便与建国多言……”父亲当年的警惕和担忧,穿透近三十年的时光,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赵宏斌虽已身陷囹圄,但他那条怨毒的短信,以及他背后那个盘错节的利益网络,绝不可能就此偃旗息鼓。这些人,为了掩盖更大的秘密,为了自保,什么都做得出来。苏清晏的资料和自己手里的信件,恐怕已经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白天,白景松老先生还特意打来电话,语气严肃地提醒他:“小林,树倒猢狲散,但疯狗急了也会跳墙。赵宏斌进去了,可他这些年结交的那些三教九流、黑道白道的关系,未必会跟着他一起完蛋。你要小心,尤其是晚上,医馆里那些可能招人眼的东西,收收好。”

林望舒听从了建议。他将苏清晏的资料和父亲的信件用油纸仔细包好,放进了后院那口百年青石水缸底部一个极其隐秘的夹层里——那是爷爷早年为了存放珍贵药材和秘方面设置的,机关巧妙,不知情者绝难发现。药检报告则和执照一起,锁进了诊脉桌的抽屉。

做完这些,他依旧毫无睡意。心头的警兆像一绷紧的弦,在寂静中微微颤动。

前厅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不是沈雨薇那种略带雀跃的轻盈,而是刻意放轻、带着犹豫的步子。林望舒起身,轻轻拉开房门。

昏黄的光线从门缝漏出,照亮了站在后厅门口的苏半夏。她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外面披了件外套,手里端着一杯还在冒热气的牛,脸上带着一丝罕见的、属于夜晚的柔软和迟疑。

“还没睡?”她轻声问,将牛递过来,“看你灯还亮着。晚上……小心着凉。”

“谢谢。”林望舒接过温热的杯子,指尖传来熨帖的温度,“有点事,整理一下。你怎么也没休息?”

“课题数据有些地方卡住了,想找你讨论一下明天采集的病例分组标准……”苏半夏说着,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低了下去,“而且……总觉得今晚,有点太静了。”

她也感觉到了。林望舒心中微动。苏半夏的敏锐,更多基于理性分析和直觉,这与沈雨薇那种直接的担忧不同。

“进来坐吧。”他侧身让她进来,没有关门。多一个人在,也多一分警醒。

苏半夏在书桌旁的椅子上坐下,目光扫过桌上空了的档案袋和合上的医案,没有多问,而是真的拿出随身带着的平板电脑,调出课题资料,开始低声和林望舒讨论起来。她的思路清晰,问题一针见血,很快就将林望舒的注意力暂时拉入了专业的领域。灯光下,两人并肩而坐,低声交谈的身影,竟有种奇异的和谐与安宁。

然而,这份安宁并没有持续太久。

约莫半小时后,凌晨一点左右。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被夜风掩盖的异响,从前厅方向传来——像是门闩被极薄的金属片拨动的声音,又像是瓦片被猫踩过的细微“咔嚓”声。

林望舒和苏半夏几乎同时停下了交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觉。

“嘘——”林望舒竖起食指贴在唇边,示意苏半夏噤声,同时迅速起身,无声无息地走到窗边,将本就虚掩的窗帘拉开一条缝隙,向外望去。

后院墙头,几道模糊的黑影一闪而过,动作迅捷如狸猫,落地无声。不止一个!借着微弱的月光和远处路灯的余光,林望舒看清了,至少四个人,都穿着深色的紧身衣,脸上似乎蒙着什么,手中持有短棍和寒光闪闪的匕首。他们目标明确,分散开来,两人直奔前厅大门,两人则悄无声息地开始尝试撬动后窗!

不是普通的小偷!是冲着人或者特定东西来的!

林望舒的心脏骤然收紧。他回头,对苏半夏做了几个极快的手势——报警,躲好,不要出来。苏半夏脸色发白,但眼神还算镇定,立刻会意,快速而无声地拿起手机,调至静音,开始编辑报警信息,同时环顾室内,寻找可以暂时藏身或自卫的东西。

林望舒则深吸一口气,体内那股自幼随爷爷苦练、几乎融入本能的气血瞬间流转起来。他轻轻拉开房门,闪身进入黑暗的后厅,像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贴近通往前厅的门帘。

前厅那边,撬门的声音停了,取而代之的是门闩被彻底拨开的轻微“咔哒”声。门,被推开了一道缝隙。

就在第一个黑影侧身挤进来的瞬间,林望舒动了!

他没有选择硬拼,而是像鬼魅般从门帘后闪出,左手如电,精准地扣住来人持匕手腕的“神门”,拇指发力一按。来人只觉得整条手臂瞬间酸麻剧痛,匕首“当啷”脱手。林望舒顺势一带,右手手刀已闪电般切在他颈侧的“风池”上。力道控制得极好,足以致晕,却不致命。黑影连哼都没哼一声,软软倒地。

整个过程发生在呼吸之间,无声无息。第二个黑影刚挤进来半个身子,见状大惊,低吼一声,手中短棍朝着林望舒面门砸来,势大力沉。

林望舒不退反进,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侧滑,避开棍锋,同时右脚如毒蝎摆尾,脚尖精准地点在对方膝盖侧面的“梁丘”上。那人惨叫一声(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中格外刺耳),单膝跪地。林望舒顺势夺过他手中短棍,反手用棍柄在他后脑“玉枕”上轻轻一磕,第二人扑倒在地。

然而,这边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后窗那两人。他们没有继续撬窗,而是直接撞破了一扇较为老旧的侧窗,玻璃碎裂声在深夜里格外惊心!

“望舒!”后厢房传来沈雨薇惊恐的尖叫——她被玻璃碎裂声惊醒了!

与此同时,前厅大门被完全撞开,又有两个黑影冲了进来!后面似乎还有人影晃动,对方人数远超预估!

“雨薇!半夏!别出来!”林望舒低喝一声,将夺来的短棍横在前,眼神锐利如刀,身形稳稳挡在了通往后厅的过道前。他必须守住这里,不能让这些人冲到后面去!

冲进来的两人显然比前两个更凶狠,动作也更快,配合默契,一左一右夹击而来,手中匕首闪着寒光,直刺林望舒要害!招式狠辣,完全是奔着人来的!

林望舒心中寒意更甚。他知道,此刻不能再有丝毫留手!爷爷教过的,用于自保和危急时刻的实战招式,在脑海中瞬间清晰。他脚步一错,身形如游龙般晃动,避开左边刺来的匕首,手中短棍斜撩,格开右边的一击,棍头顺势点向对方腋下的“极泉”。那人手臂一麻,攻势稍缓。

左边那人匕首再次刺到,直取肋下。林望舒身体一拧,险险避开,左手并指如剑,疾点对方肘部的“曲池”,同时右脚悄无声息地勾向对方脚踝。那人下盘不稳,向前踉跄,林望舒抓住机会,短棍狠狠砸在他持匕手腕的“阳谷”上,匕首飞脱,那人惨叫着捂手后退。

但右边那人已经缓过劲来,怒吼着合身扑上,想用蛮力将林望舒撞倒。林望舒深吸一口气,不闪不避,沉腰坐胯,竟以肩背硬接了对方一撞!同时,他空着的左手,五指如钩,快如闪电般扣住了对方腰间“带脉”附近的一个位置,指尖暗劲一吐!

那人如遭电击,全身力气瞬间泄去,僵在原地,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痛苦表情。林望舒肩背一抖,将其震开,那人软软瘫倒。

然而,撞破侧窗进来的两人,以及最初守在门外接应的最后一人,此时都已冲到了近前。三人呈品字形将林望舒围在中间,眼神凶残。更麻烦的是,其中一人手里,竟然多了一把自制的!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林望舒!

空气仿佛凝固了。沈雨薇的抽泣声从后厢房隐约传来,苏半夏似乎正极力安抚她。

持枪者是个脸上有疤的壮汉,眼神冷酷:“小子,功夫不错。把东西交出来,饶你不死。”

“什么东西?”林望舒声音平静,但全身肌肉都已绷紧,精神高度集中,寻找着哪怕一丝一毫的机会。

“少装蒜!赵老板进去前交代的,那些旧账本,还有姓林的以前留下的破信!交出来!”疤脸男恶狠狠道,枪口又近几分。

果然是为了这些!他们要销毁证据,斩草除!

“东西不在这里。”林望舒拖延时间,眼角余光瞥向侧方那扇被撞破的窗户,计算着距离和角度。

“不在这里?那就先废了你,再慢慢找!”疤脸男显然没耐心了,手指开始扣动扳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一声沉闷的、不同于枪响的撞击声从疤脸男侧后方传来!只见一个原本靠在墙角的、沉重的老式药碾(铁制碾轮和船形碾槽),竟然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推动,呼啸着砸向疤脸男持枪的手臂!

疤脸男猝不及防,手臂被重重砸中,剧痛之下,脱手飞出,“啪嗒”掉在远处地上。他惊骇回头,只见破碎的窗户外,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个穿着黑色运动服、面容普通但眼神精悍的陌生男人。男人手中还保持着投掷的姿势,动作净利落,显然是练家子,而且身手极高!

几乎同时,医馆门外也传来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以及一声低沉的喝令:“警察!不许动!”

疤脸男和剩余两个同伙大惊失色,顾不上林望舒和那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慌不择路就想从侧窗逃跑。那个黑衣人动作更快,如猎豹般扑上,三拳两脚,净利落地将试图跳窗的两人放倒。最后那个疤脸男刚摸到窗沿,被黑衣人从后一把拽住衣领,一个标准的过肩摔,重重砸在地面上,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整个变故,从黑衣人出现到控制局面,不过十几秒。

几名身穿警服的民警迅速冲了进来,看到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歹徒和持枪,又看到持棍而立、身上沾着些许灰尘但神色沉静的林望舒,以及那个站在窗边、气息平稳的黑衣人,都愣了一下。

“林医生?你没事吧?”带队的老民警认识林望舒,急忙问道。

“我没事。谢谢各位警官及时赶到。”林望舒放下短棍,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个陌生的黑衣人。

黑衣人对着林望舒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而是走到一个倒在地上的歹徒身边,从其怀里摸出一个类似对讲机的小仪器,又检查了一下其耳后,似乎确认了什么。然后,他走到带队警官面前,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并出示了一个证件。警官看了看证件,脸色立刻变得恭敬严肃,连连点头。

黑衣人办完这些,再次看向林望舒,嘴唇微动,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了一句:“苏小姐让我来的。东西藏好,自己小心。”说完,便像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到阴影中,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苏小姐?苏清晏!林望舒心头一震。是她安排的人!她不仅提供了线索,还在暗中保护?她到底有多大能量?

警察开始清理现场,拍照,将昏迷的歹徒铐起来唤醒带走。沈雨薇和苏半夏也从后厢房冲了出来。沈雨薇眼睛红肿,看到林望舒安然无恙,扑上来紧紧抱住他,泣不成声。苏半夏也脸色苍白,但还算镇定,她走到林望舒身边,看了一眼他手臂上一道被匕首划破的浅浅血痕,眉头紧蹙:“需要消毒包扎。”

林望舒轻轻拍了拍沈雨薇的背,示意自己没事,然后对苏半夏摇摇头:“小伤,不打紧。”

警方的初步询问持续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林望舒只说自己听到动静出来查看,与歹徒搏斗,后来有位“见义勇为的群众”帮忙,以及警察及时赶到。关于黑衣人的具体身份和苏清晏,他只字未提。警察也没有多问那个神秘黑衣人,似乎得到了某种指示。

歹徒一共七人,全部被擒,其中四人重伤(林望舒下手有分寸,但位打击效果显著),三人轻伤。现场缴获匕首、短棍、自制、撬锁工具、以及那个疑似用来接收指令的小仪器。这是一起有预谋、有组织、携带凶器甚至的恶性入室行凶(抢劫?灭口?)未遂案件,性质极其恶劣!

消息本捂不住,很快在清晨传遍了江城。仁济巷再次成为焦点,但这次是令人震惊的事件!对象还是刚刚在“毒草风波”中证明清白、备受同情的年轻中医林望舒!

舆论哗然!联系到刚刚的赵宏斌,几乎所有人都认定,这是赵宏斌残余势力的疯狂报复!光天化(虽然是深夜)之下,持枪袭击救人无数的医生,这简直是对法律和公序良俗的挑衅!

官方震怒。市委主要领导做出批示,要求公安机关彻查此案,深挖背后主使,严厉打击黑恶势力及其“保护伞”。对赵宏斌及其背后舅舅的调查,也因此案而陡然升级、加速。更多陈年旧案和利益链条被牵扯出来。

林望舒的济世堂,在经历了一夜的惊心动魄后,再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但这一次,不再是污名,而是带着悲壮色彩的英雄光环和极大的公众同情与支持。

第二天,医馆门口摆满了不知谁送来的鲜花和慰问卡片。前来就诊的患者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排起了长队,许多人不仅仅是来看病,更是为了亲眼看看这位敢于和持枪歹徒搏斗的“侠医”,表达敬佩和支持。

沈建国后怕不已,坚决要求沈雨薇暂时搬回家住,却被沈雨薇更加坚决地拒绝了。经历昨夜生死,她对林望舒的依赖和情感已经彻底明晰,再无犹豫。苏半夏也以“课题需要近距离观察病例”为由,将一些资料和工作搬到了医馆,实际上也是不放心。

而苏清晏,自始至终没有露面,只是发来一条简短信息:“人没事就好。风波未平,慎之。”

林望舒的生活,仿佛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再也无法恢复往的平静。他既要应付骤增的患者和媒体关注,要配合警方调查,要消化昨夜惊险带来的冲击,更要面对身边三位女性那益清晰、却各自不同的情感投射,以及潜藏在更深处的、尚未完全浮出水面的威胁。

他站在重新收拾净的医馆前厅,阳光透过擦拭明亮的窗户照进来,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新鲜草药混合的气味。外面是喧嚣的关切和好奇,里面是沉甸甸的责任和未卜的前路。

昨夜黑暗中那双冰冷持枪的手,和今阳光下无数双温暖关切的眼睛,交织在一起。

他知道,赵宏斌或许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拉开帷幕。

而他,和他的济世堂,注定无法再偏安于这深深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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